磐石前哨站的合金闸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轰响，将外界废墟的荒凉与危险暂时隔绝。
基地内部，是另一种形态的紧张——秩序井然下的暗流涌动。
林曦、苏婉以及跟随他们一同返回的赵坤和几名核心“星火”成员，在两名身着G.E.L.F.制式动力装甲的士兵引导下，行走在宽阔而冰冷的金属通道内。
通道墙壁上偶尔闪过的能量纹路，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臭氧和消毒水气味，无不彰显着此地与外界废墟截然不同的科技水准。
林曦能感觉到，自从踏入这里，暗藏于手臂皮肤下的“钥匙碎片”传来极其微弱的温热感，而意识深处，初生金乌那团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核心轻轻跃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介于好奇与审视之间的情绪。
经过神骸意识疆域的洗礼与金乌的反哺，他的灵枢对能量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此刻，他无需刻意探查，便能隐约捕捉到这座基地内部流转的多种能量气息——有的炽烈如火，有的沉凝如土，有的迅疾如风，还有的带着人工调制的精密与冰冷。
“这边请，‘燧石’先生，苏婉女士。”领头的士兵在一扇标识着“第三观察区”的金属门前停下，进行了虹膜与掌纹验证。
他的声音透过头盔的扬声器传出，带着一丝电子合成的质感，但语气还算客气。“陈博士和罗上校正在等你们。”
门滑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圆形的观察平台，前方是巨大的单向强化玻璃，俯瞰着一个规模惊人的室内训练场。
训练场内，正进行着协同作战演练。
并非人类士兵的演练，而是妖灵。
一头体型堪比犀牛，周身覆盖着暗沉金属色泽甲壳的“地铠犀”，低吼一声，前蹄重踏地面。
霎时间，前方数十米范围内的合金地面如同活物般蠕动，瞬间升起一道近三米厚的岩石壁垒，壁垒表面还闪烁着土黄色的能量光泽，显得坚固无比。
几乎同时，一道模糊的青色影子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掠过壁垒上空——那是一只“裂风隼”，双翼振动间带起刺耳的尖啸，数十道凝练如实质的风刃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将远处一排模拟标靶切割得支离破碎。
更引人注目的是场地中央，一头通体银白，形态似狼又似豹的妖灵——“雷戟”。它没有直接扑击，而是人立而起，前爪虚握，狂暴的银色电光在其爪间汇聚、压缩，最终形成一柄超过四米长的巨大雷电战戟。
随着它一声咆哮，雷戟被猛地投掷而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银蛇，轰然撞击在远处特制的能量护盾上，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巨响，护盾剧烈波动，明灭不定。
这些妖灵的行动整齐划一，攻势凌厉，彼此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长期严格的标准化训练。
它们的封妖师，那些身着统一G.E.L.F.作战服的士兵，则分散在场边不同区域，神情专注，身上隐隐有能量波动与场中的妖灵相连。
他们并非直接参与攻击，更像是指挥官和能量节点，通过灵枢链接，为妖灵提供战术指令和必要的能量支援。
“很壮观，不是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曦转头，看到陈博士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身边，他依旧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研究者的好奇与一丝疲惫。
他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中年军官，肩章上的徽记显示他是一名上校，眼神锐利如鹰，正审视着场内的演练，也审视着刚刚进来的林曦一行人。
“G.E.L.F.的制式妖灵，‘地铠犀’，‘裂风隼’，还有比较稀有的‘雷戟’。”陈博士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它们都是从‘天隙事件’初期就开始收容、研究的稳定妖灵种群，经过多代筛选和定向培育，性情相对温顺，与人类的亲和度高，并且能力偏向于实战应用。配合专门的‘协同作战灵契’和士兵们的基础灵能训练，构成了我们前线部队的主要战斗力。”
罗上校接过话头，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秩序需要力量来维护，清理废墟、建立安全区、对抗‘摇篮’的拟态和暗渊那些疯子，光靠个人勇武是不够的。标准化、规模化、可复制的力量，才是重建文明的基石。”他的目光落在林曦身上，“‘燧石’，你的报告我和陈博士都看过了。能在‘源初神骸’的意识攻击下存活，并引导妖灵完成……那种层次的进化，你的潜力，或者说，你这条‘个体超凡’路径的潜力，确实超乎想象。”
他的话语带着赞赏，但林曦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更深层的意味——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G.E.L.F.需要强大的力量，但一个过于强大且不受完全控制的“个体”，对于追求“秩序”和“可控”的官方机构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不确定因素。
“运气好而已。”林曦平静地回答，没有居功，也没有怯懦，“而且，没有苏婉的支援，没有赵坤……和大家的拼死抵抗，我撑不到最后。”
苏婉微微点头，肩头的水灵蝶翅膀轻轻扇动，散发出柔和的水蓝色光晕。赵坤则抱着臂膀，哼了一声，他身边的雷狼似乎对场内那只“雷戟”很感兴趣，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身上电弧不自觉的跳动了几下，引得场内的“雷戟”警惕地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罗上校不置可否，重新将目光投向训练场：“你的‘金乌’，报告里描述为……‘初生’阶段？能展示一下吗？我们需要更具体的数据。”
林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他心念一动，并未进行完全的妖灵化变身，只是抬起右手。一缕金色的火焰自他指尖悄然燃起，初时微弱，随即稳定下来，散发出温暖而纯粹的光和热，仿佛他指尖托着一轮微缩的太阳。训练场内原本活跃的各种能量粒子，在这缕金焰出现的瞬间，似乎都变得温顺、迟缓了一些，仿佛在向某种更高阶的存在表示敬意。
罗上校的眼神骤然收缩，陈博士则猛地凑近了几步，几乎要贴在单向玻璃上，口中喃喃：“太阳金焰……能量显化……这种能级和稳定性……”
那缕金焰并未散发出狂暴的毁灭气息，反而带着一种孕育万物、涤荡污秽的堂皇正大之感。
但越是如此，越能让人感受到其内在蕴含的恐怖力量。
林曦适时地收起了金焰，解释道：“目前还无法长时间维持大规模释放，消耗很大。”这既是事实，也是一种必要的保留。
罗上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看向林曦的目光更加复杂。“很好。‘燧石’，你和你的团队，将是‘磐石’，乃至G.E.L.F.应对未来更高层次威胁的重要资产。关于‘钥匙碎片’和‘完美进化图谱’的研究，陈博士会和你保持对接。你们先休息，熟悉基地环境，具体的任务，很快会下达。”
说完，他对陈博士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似乎要去处理更多军务。
陈博士则热情地留了下来，带着林曦等人前往安排的住宿区。路上，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与林曦交流。
“林曦，你对‘灵枢’的理解，尤其是经历过那次‘意识疆域’的战斗和金乌的反哺后，是不是有了新的认识？”陈博士推了推眼镜，眼神发亮，“官方目前的灵能训练法，主要是为了适配制式妖灵，提升士兵的灵能储备和链接稳定性，更偏向于‘工具’的使用。但你的路径，似乎更侧重于宿主本身……‘灵枢’的成长与蜕变？”
林曦一边观察着基地内部的结构和来往人员，一边整理着思绪。他感受到体内日曜之躯蕴含的勃勃生机，以及神识初现带来的那种洞悉能量流动本质的奇妙视角。
结合之前观察G.E.L.F.部队妖灵作战时的感悟，一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清晰。
“陈博士，”林曦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思索，“你认为，封妖师与妖灵的关系，除了‘契约’和‘使用’，是否还能更近一步？比如……‘共生共修’？”
“共生共修？”陈博士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若有所思，“民间的一些团体，比如菩提山、白云观，确实有类似的理念。但他们更多是依赖古迹环境中天然温和的能量场，以及传承下来的一些冥想调息法门，进展缓慢，且缺乏普适性。”
“或许，不是缺乏普适性，而是缺乏正确的‘钥匙’。”林曦停下脚步，看向通道墙壁上那些流转的能量纹路，“妖灵是法则的碎片，我们的灵枢是驱动碎片的枢纽。现有的方式，是让枢纽去强行驱动碎片，或者让碎片的力量反过来冲刷、强化枢纽。但这其中，是否缺少了一个将两者更深层次融合，并引导其共同向更高层次‘进化’的……‘功法’？”
“功法？”苏婉轻声重复，水灵蝶在她发梢停留，似乎也在聆听。
“对，功法。”林曦的目光变得深邃，神识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感知着空气中游离的、从基地各处散发出的微弱能量，以及身边几人身上不同的能量波动——苏婉的柔和治愈，赵坤的狂暴雷霆，陈博士的理性平和，还有自己体内那轮温暖而威严的“太阳”。
“就像古代传说中的修仙炼气，导引天地能量，淬炼己身，突破桎梏。我们不需要照搬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但可以借鉴其理念。以灵枢为根基，以与妖灵的深度共鸣为桥梁，主动引导、炼化外界能量，甚至是……解析、模仿、乃至融合妖灵所代表的‘法则权柄’，开创出一条属于我们封妖师自己的，‘修仙’之路。”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陈博士思维中的某些迷雾。
他猛地抓住林曦的手臂，激动地说：“你是说……创造一种能够系统化提升灵枢品质，优化能量回路，甚至主动契合、撬动法则的修行体系？而不仅仅是依赖妖灵的反哺和被动进化？”
“理论上，拥有神识之后，我对自身能量和外界法则的感知清晰了无数倍。”林曦点头，“或许，我可以尝试结合钥匙碎片带来的信息，金乌反馈的太阳法则真意，以及我对生物学和能量学的理解，草创出一个最初的……‘引气’或者‘筑基’的法门。不一定完善，但或许是一个开始。”
赵坤在一旁听得眉头直皱，他习惯了直来直去的战斗和力量强化，对这种听起来玄之又玄的东西本能地排斥：“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用？力量够强，能打不就行了？”
林曦看向他，平静地说：“你的雷狼，接受‘战斗进化’后，力量提升很快，但你是否感觉最近进步越来越缓慢，甚至偶尔会有能量躁动、难以精确掌控的感觉？”
赵坤脸色微变，虽然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雷狼也低吼一声，显得有些焦躁。
“一味追求战斗力的快速提升，就像不断给一个脆弱的容器加压，终有极限，甚至崩溃。”林曦继续说道，“而如果有一套修行法门，能先稳固‘容器’本身，拓宽其容积，强化其韧性，那么后续的力量增长，才会水到渠成，且没有隐患。这，或许就是‘自然进化’与‘战斗进化’的根本区别之一，也是‘个体超凡’之路的基石。”
苏婉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林曦，如果你的设想成功，那意味着……我们或许可以摆脱对妖灵单一进化路径的完全依赖，封妖师本身，也将成为一条独立的、强大的进化之路的开创者！”
陈博士兴奋地来回踱步：“没错！没错！这将是对现有力量体系的革命性补充！不，甚至是颠覆！G.E.L.F.内部也一直在研究如何提升封妖师本体的能力，但进展缓慢。林曦，你需要什么支持？实验室？能量检测设备？古籍资料？”
“首先，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安全的地方。”林曦环顾四周，“然后，我需要时间，需要尝试，也需要……志愿者。”
他的目光扫过苏婉，扫过虽然皱着眉头但眼神深处有一丝探究的赵坤，最终落在陈博士身上。
开创修仙之法，前路未知，艰险莫测。
但在这御妖时代，若想真正踏上先驱之路，于不可能中开辟可能，这或许，是必经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