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那句给自己打气的“明天继续加油”话音仿佛还没在山谷里消散。
第二天清晨。
童渊就把他和少年赵云带到了一个更加让人“加油”不起来的鬼地方。
那是一处位于黎山深处、几乎被藤蔓苔藓完全覆盖的古老祭坛。
祭坛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石头垒成。
上面刻满了比甲骨文还抽象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陈旧能量的味道。
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老……老先生，咱们今天改上考古课了？”
李默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用来进行友好体能训练的。
童渊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那些黯淡的符文，淡淡道：
“筋骨打熬，是为外力。心性磨练，方为根本。”
“此地乃古之试炼阵，可映照内心，显化魔障。今日，你二人便入阵一试。”
“内心？魔障？”李默嘴角抽搐。
“那个……我觉得我内心挺阳光的，没啥魔障，要不……让子龙贤弟先来，我给他加油助威？”
少年赵云虽然也有些紧张，但还是挺直了腰板：
“表哥，师父既命我等同入，自有道理。你我互相照应便是。”
李默看着赵云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内心哀嚎：
兄弟你是不知道这“心理测评”的险恶啊！
我们那时代的心理测评顶多掉点头发，这古代的怕不是要命！
童渊根本不理会李默的讨价还价，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气劲注入祭坛中心某个凹陷的符文之中。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祭坛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力，李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
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
“李默！昨天的报表呢？甲方爸爸催了三遍了！你还在摸鱼？！”
一个尖利的女高音刺破耳膜，伴随着“啪啪”拍桌子的声音。
李默猛地惊醒（或者说，感觉自己是惊醒了）。
发现自己正坐在熟悉的开放式办公工位上。
眼前是闪着幽幽蓝光的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看得他眼晕。
旁边是叉着腰、唾沫横飞的项目经理王大姐。
“王……王姐？”
李默有点懵，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
标准的社畜衬衫西裤，摸了摸脸——
没有胡子拉碴，但熬夜的黑眼圈肯定还在。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数据核对完发给我！”
“今天下班前搞不定，这个季度的绩效你就别想了！”
王姐丢下一句威胁，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李默茫然地看向四周，键盘的敲击声、电话铃声、同事的低声抱怨……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外卖盒饭和打印机电离子的混合气味。
“我……我回来了？穿越结束了？就是做了个特别长的噩梦？”
李默心里一阵狂喜，差点当场跳起来唱《好日子》。
他赶紧伸手去摸鼠标，准备投身到伟大的加班事业中去——
毕竟，跟三国时代的打打杀杀比，加班简直是人类文明的温柔港湾啊！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鼠标，眼前的电脑屏幕突然一阵闪烁。
Excel表格里的数字扭曲变形。
化作无数挥舞着刀枪、面目狰狞的古代士兵，嘶吼着从屏幕里扑了出来！
“卧槽！病毒了吗？！”
李默吓得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他狼狈地爬起来，却发现整个办公室都变了样。
一半还是现代化的办公隔间，灯光惨白。
另一半却变成了尸横遍野、火光冲天的古战场！
箭矢“嗖嗖”地从他耳边飞过，带着灼热的气流。
而王姐的咆哮还在战场背景音里顽强地穿透：
“李默！报表！KpI！”
一个穿着残破铠甲的士兵举着环首刀向他砍来。
李默下意识地就想抱头鼠窜，嘴里习惯性地喊着：
“别杀我！我报表还没交！”
可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应——
一个侧身滑步，右手虚握，仿佛持着长枪。
手腕一抖，精准地“点”在了那士兵的手腕上（虽然他手里啥也没有）。
那士兵惨叫一声，刀脱手飞出。
“？？？”
李默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周围魔幻现实的场景，cpU都快干烧了。
“这……这算什么？AR增强现实加班体验版？”
他试图冲向办公室大门，却发现门后是悬崖峭壁，袁绍的追兵正在下面嚷嚷。
他试图躲进茶水间，里面却站着对他怒目而视的简雍。
手里捧着的不是咖啡，而是血淋淋的……呃，看不清是啥。
“李默！你到底是谁？！”
王姐的脸和袁绍部将文丑的脸重叠在一起，发出混合的咆哮。
“报表交不出来，就跟加班费说拜拜吧！”
项目经理的声音和战场上的喊杀声交织。
“子龙将军！护我母子！”
甘夫人的哭泣声在打印机“咔哧咔哧”的出纸声中若隐若现。
现代社会的压力与三国乱世的生死危机，如同两股混乱的洪流，将李默的意识撕扯、挤压。
他感觉自己快要分裂了，一会儿是苦逼社畜李默，担心房贷和绩效；
一会儿又是亡命武将赵云，担忧主公和袍泽。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到底该交报表还是该去杀敌？！”
李默抱着头，在办公桌和断壁残垣间狼狈地穿梭、躲闪，精神濒临崩溃。
“这班加得……也太硬核了吧！”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幻境空间中。
少年赵云发现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常山老家。
然而，村庄不再是记忆中的安宁祥和。
而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百姓哭嚎奔逃。
穿着不同制式盔甲的士兵（象征各方军阀）在村庄里烧杀抢掠。
“爹！娘！”
赵云看到自家那间熟悉的茅屋正在燃烧，父母的身影在火光中模糊不清，焦急万分，挺起手中的木枪就想冲过去。
但四面八方都是需要帮助的乡邻。
“子龙！救救我的孩子！”
“赵家小子，这帮天杀的抢光了我们的粮食！”
“跟他们拼了！”
少年赵云左支右绌，他击倒了一个抢掠的士兵，救下一个孩童，却发现另一处又有老人被推倒在地。
他想要守护所有人，却感觉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
内心的正义感和无力感疯狂交织。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他在混乱中看到了“李默表哥”——
或者说，一个长得和李默一模一样，却穿着华服，冷漠地站在一群甲士中间的人。
那个“李默”指着在火海中挣扎的百姓，对他冷笑道：
“赵子龙，看看吧，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愚不可及！”
“乱世之中，唯有力量才是永恒！投靠强者，方能保全自身，甚至……掌控他人的生死！”
“不！表哥不是这样的人！”
少年赵云怒吼，心中信念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动摇。
如果连看似亲近、给予自己鼓励的“表哥”都持此论调。
那自己坚守的“荡平天下不平事”的志向，是否真的只是一个少年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绝对的残酷现实面前，个人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幻境放大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对无法守护重要之人的恐惧，以及对自身信念是否足够坚定的怀疑。
……
办公战场混合体的幻境中，李默已经被逼到了角落。
背后是不断逼近的、由代码和刀剑组成的怪物。
前面是唾沫横飞、拿着（幻化出来的）绩效表当盾牌的王经理。
“我是李默……不，我也是赵云……不对，我到底是个啥？！”
他意识模糊地喃喃自语。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挣扎，准备接受被“KpI怪兽”吞噬或者被“报表箭雨”射穿的命运时。
眼前猛地闪过少年赵云在夕阳下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和他那句“使百姓安居”的誓言。
“不行！”
李默一个激灵，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混乱的思绪甩出去。
“我不能折在这儿！我答应了那小子……要在未来再见的！”
“而且……而且柳青那丫头给的伤药钱我还没还呢！”
“夜枭还欠我一个解释！黄月英那丫头片子的机关术我还没吐槽够！”
“还有阿斗……那熊孩子以后还得我救呢！”
一股莫名的力量，混杂着对回归的强烈渴望、对承诺的重视。
以及那些与他产生羁绊的人和事的牵挂。
如同强心针般注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他不再试图区分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幻。
他猛地站直身体，无视了砍来的刀剑和砸来的文件夹。
对着这片混乱的虚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源自赵云肺活量的怒吼：
“老子是李默，也是赵子龙！老子不想加班，但更不想死！”
“管你报表还是刀枪，都给老子——破！”
吼声如同惊雷，带着一种决绝的、融合了两个灵魂意志的力量。
瞬间震碎了周遭扭曲的景象！
办公桌、电脑、王经理、士兵、火光……
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纷纷剥落、消散。
幻境破碎的瞬间，他凭借着一丝奇妙的感应，捕捉到了另一个空间中，少年赵云正被那个“邪恶版李默”的话语侵蚀信念，即将被家国沦丧的绝望幻象吞噬。
“子龙！稳住！”
李默福至心灵，将自身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坚定意念，顺着幻境残留的链接传递过去，声音直接响彻在少年赵云的心底：
“别被幻象骗了！”
“记住你练枪时的初心！记住你对我说过的话！”
“荡平不平事，绝非空谈！”
“你未来的枪下，救的不是一村一县，而是天下苍生的希望！”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做得到！”
这声呐喊，如同洪钟大吕。
携带着李默（赵云）跨越时空的见证与肯定，狠狠地撞入了少年赵云的心湖！
少年赵云浑身剧震，眼中迷茫与动摇瞬间被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璀璨夺目的坚定光芒！
他手中的木枪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邪魔外道，安敢乱我心志！”
少年赵云暴喝一声。
不再理会那个幻化出来的“李默”，也不再试图拯救每一个幻影。
而是将全部的精神、意志、力量，凝聚于手中木枪之上。
一往无前地刺向那片制造苦难与绝望的幻境核心！
轰——！
两个幻境空间同时破碎！
李默和少年赵云几乎是同时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们依旧站在那个古老的黑色祭坛上。
童渊就在不远处，负手而立，仿佛从未动过。
阳光透过林间缝隙洒下，鸟鸣声声，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只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证明着刚才经历的一切是何等真实与凶险。
李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看向旁边同样脸色发白但眼神更加深邃坚定的赵云，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虽然笑容有点虚弱：
“贤弟……没事吧？”
赵云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向李默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更加深厚的信任：“多谢表哥点醒！”
童渊缓缓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赵云身上，微微颔首：
“心志尚可，经此一磨，锋芒内敛，根基更固。”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李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深邃。
“汝之心魔，源于魂体不一，时空交错，执念纷杂。”
童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敲在李默心上。
“办公之困，战场之危，无非表象。”
“汝仍在寻觅自身定位，纠结于过往与当下。”
李默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辩起。
这老爷爷看得太特么准了！
童渊继续道：
“然，汝最后关头，能借对归来之念、对承诺之重、对羁绊之惜，统合纷乱意念，破妄而出。”
“更助子龙稳固道心，可见汝之本性非劣。”
“且二者魂魄，已有融合深化之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默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赵云那杆普通的木枪，意味深长地说道：
“然，欲得真正圆满，魂体如一，神意相通……需寻得一件能承载汝与子龙共同意志、贯穿过往与未来之‘器’。”
“徒有意念，终是虚妄；神兵相合，方证此心。”
李默（赵云）和少年赵云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明悟与期待。
承载共同意志的……“器”？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