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从半空坠落，脚尖触地的瞬间膝盖一软。他单手撑住地面，掌心传来石板的凉意。身体像是被撕开又重新拼好，每一块骨头都在发烫。他张了开口，一股血腥味涌上来，喉头一甜，嘴角渗出一道红。
他抬手抹掉，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操场中央的九块石板已经完全亮起，黑幡上的符文像活过来一样扭动。八道血柱升腾而起，在空中交汇成一个旋转的符轮。李阳的身体浮在半空，四肢被铁链贯穿，整个人离地半尺。他的胸口几乎不动了，脸色灰白，嘴唇发黑。
陈昭站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血脉还在跳，像有东西在血管里爬。刚才那一跃，借的是冥河之力，现在那股力量正在消退，留下空荡荡的躯壳和不断下沉的力气。但他不能等。
周鸿站在乾位，左手握着青铜匕首，右手按在石板上。刀口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手指滴进阵眼。他抬头看向陈昭，嘴角扬了一下。
“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符轮转动加快，李阳的身体猛地一抽，一口血喷了出来。
陈昭动了。
他没有冲向阵心，而是斜身扑向坤位。背包侧袋一抖，铜钱剑甩了出来。他反手抓住剑柄，手臂一震，整把剑炸开金光。朱砂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一道火线直插地面。
铜钱切入石板的刹那，一声炸响。
那一角的血柱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了一下，接着轰然崩散。黑幡晃了三下，啪地断成两截。
其余七道血柱同时出现波动，符轮转速慢了一瞬。
就是现在。
陈昭收剑回身，朝着阵心方向冲去。他的速度不快，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他知道这阵法是连锁的，一处破损，整个结构都会动摇。只要再破两处，主脉就会断裂，阵法自解。
可他刚跑出三步，眼角余光就看到周鸿抬起了手。
青铜匕首指向天空。
“你以为这只是困阵？”周鸿的声音冷了下来，“它叫锁魂，是为斩你神魂准备的。”
符轮猛然一震，残余的七道血柱不再分散，全部朝着中心收缩。血气凝成一条巨蟒般的影子，张着大口朝陈昭扑来。
那东西没有实体，却带着极强的吸力。陈昭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往外拉，脑袋一阵发空。他咬破舌尖，强行清醒，脚下不停，反而迎着血影冲了上去。
就在两者即将相撞的瞬间，一道红光从他怀里冲出。
手机屏幕炸裂，一张画像飞了出来。
画中人红袍虬髯，一手拎酒葫芦，一手握长剑。他一脚踏空，整个人从画里跨出，落地时一脚踩碎血影头部。
“轰！”
火焰四起，那条血蟒在空中扭动，发出嘶吼般的声音，随即被烧成灰烬。
钟馗站在陈昭身前，背对着他，酒葫芦往地上一砸，碎片四溅。
“蠢货！”他头也不回地骂，“你这身子还没稳就敢逆行阴阳？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陈昭没答话，只是抓紧了铜钱剑。
钟馗冷哼一声，转身看向周鸿。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步步朝乾位走去。
“周家的小儿，”他声音低沉，“竟敢布这种逆阵。你爹娘教你的就是这个？拿活人祭阵，不怕死后下了阴曹，连鬼都做不成？”
周鸿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匕首横在胸前，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片。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边缘泛着暗红光晕。
阴魂玉碎片。
陈昭瞳孔一缩。
他记得这块玉。是在鬼市之战后，从邪修老妪手里夺来的残片。当时系统提示说它能修复官印，却被周鸿派人劫走。没想到他会用在这里。
“你不懂。”周鸿低声说，“我不是为了杀谁。我只是……要拿到我该有的东西。”
他说完，将玉片按进石板缝隙。
刹那间，整座阵法震动起来。
剩下的七块石板同时裂开细纹，黑幡无风自动。那些断裂的血柱再次升起，比之前更粗、更浓。符轮重新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单一旋转，而是分出三层，层层叠加。
钟馗皱眉，握紧了剑。
陈昭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官印浮现，这次不再是暗金纹路，而是整块印章虚影悬在空中，边缘流转着血金色的光。他用左手划破掌心，鲜血滴落，正好落在官印下方。
“以我血脉，暂代阎君令——拘！”
声音不大，却像雷声炸在耳边。
八块石板同时龟裂，裂缝迅速蔓延。血柱剧烈摇晃，符轮开始扭曲。李阳的身体往下坠了一截，铁链松动。
周鸿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陈昭没停。他趁势向前，左手结印，右手持剑，直奔阵心而去。只要把李阳带出来，阵法失去祭品，自然崩溃。
可他刚靠近中央石板，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
一只手从地下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陈昭低头。
那只手青灰色，指甲乌黑，皮肤像是泡过水太久，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他用力一挣，没能甩开。另一只手也冒了出来，死死扣住他小腿。
地下传来动静，不止一只。
周鸿笑了。
“你破得了阵，破不了尸傀。”
话音落下，八个阵眼位置的泥土翻动。八具尸体缓缓爬出，全都穿着黑袍，脸上蒙着符纸。它们动作僵硬，但速度极快，转眼就围住了陈昭。
钟馗怒吼一声，挥剑冲了过来。
剑气扫过，一具尸傀头颅飞起，可断颈处没有血，只有黑烟冒出。那颗头在空中还睁着眼，嘴巴一张一合。
其余七具扑向陈昭。
他被迫后退，铜钱剑横扫，逼退两具。可这些尸体不怕伤，断手断脚还能动。一具从背后扑来，双手掐住他脖子。
窒息感立刻袭来。
陈昭反手用剑柄砸向对方太阳穴，咔的一声，脑袋歪了，手却没松。他呼吸困难，视线开始模糊。
钟馗那边也被缠住。三具尸傀围着他，逼得他无法脱身。他怒骂几声，一剑劈开一具，可另外两具立刻补上。
阵心的符轮又开始转动。
李阳的身体再次浮起，四肢铁链收紧，皮肉撕裂。
陈昭咬牙，左手猛地按在胸口。
生死簿残页贴在那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冰凉。他不是鬼将，不能靠符咒驱邪。他是阴天子，靠的是权柄。
他闭眼，默念《阴司御魂大典》第一段口诀。
体内残存的血脉之力被唤醒，顺着经脉冲向掌心。官印虚影剧烈震颤，发出嗡鸣。
他睁开眼，右手高举铜钱剑，左手掌心对准地面。
“拘！”
这一声比刚才更重。
天地仿佛静了一瞬。
八具尸傀同时僵住，掐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松开。它们脸上的符纸无风自燃，化作灰烬飘落。露出下面的脸——全是学生面孔，有男有女，眼神空洞。
陈昭看着它们，声音低沉：“你们不该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尸傀齐齐跪倒，额头触地。接着身体化作黑烟，被官印吸入。
阵法彻底崩溃。
八块石板全部碎裂，黑幡折断，符轮消散。李阳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铁链断裂。
陈昭踉跄一步，扶住膝盖喘气。
钟馗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还撑得住？”
陈昭点头。
钟馗嗯了一声，转身看向周鸿。
乾位只剩下一截断幡，石板裂成两半。周鸿站在三步外，左肩被剑气所伤，血浸透衣料。他手里还握着那半块阴魂玉碎片，玉面幽光闪烁，隐约能看到一道扭曲的印记。
他没逃。
反而笑了。
“你赢了这一轮。”他抬起眼，盯着陈昭，“可你知道吗？这块玉，不只是修复官印的材料。”
陈昭抬头。
“它是钥匙。”周鸿低声说，“打开真正力量的钥匙。你不敢用，我不怕用。你救他们，我拿我要的。你讲规矩，我——”
他举起玉片，按向自己心口。
“——我直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