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握着那块金属牌，指节发白。通道尽头的风还在吹，带着一股湿冷的气息扑在脸上。他没再回头，脚下一步步往前走，周婉跟在后面，脚步很轻。
走了大约十米，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六道轮回的图案，中央是个圆形凹槽，边缘布满裂纹。他停下，从背包里取出阴魂玉，轻轻放进去。
玉石嵌入的瞬间，地面开始震动。石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的祭台。祭台上悬浮着半透明的轮盘，由六片弧形光幕组成，分别映出天、人、阿修、畜生、饿鬼、地狱的虚影。这是六道轮回殿的核心——轮回盘。
他走上前，将掌心贴在轮盘基座。官印在识海中微微颤动，系统界面浮现：【启动重建程序，需消耗十万怨气值】。
他默念确认。
十万怨气瞬间清零。轮回盘开始缓慢旋转，六道光影依次亮起。可就在最后一道光幕即将闭合时，轮盘突然一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金属被硬生生掰弯。中央的缝隙停在半开状态，黑得看不到底。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未知，建议宿主亲自进入轮回通道查因】
系统提示刚出现，就被一阵杂音覆盖。紧接着，所有界面消失，只剩下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像是信号中断。
陈昭皱眉，盯着那道漆黑的缝隙。他伸手探过去，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不是冷，而是空。像碰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别动。”
声音从背后传来。范无救站在石门外，高大的身影挡住光线。他手里握着哭丧棒，另一只手甩出锁链，缠住陈昭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拉。
陈昭没反抗，只是看着他。
“你不能进去。”范无救声音低沉，“轮回通道不是现在的你能碰的地方。以前地府全盛时，判官都不敢随意踏入。现在它坏了，里面的东西可能已经变了。”
陈昭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锁链。铁链泛着暗灰色，像是浸过血又晒干的颜色。他没挣脱，只是问：“如果我不进去，轮回会一直卡在这里？”
“会。”范无救点头，“但它不会崩。最多就是滞留的亡魂越来越多，人间怨气堆积，慢慢出事。可你要是进去……一旦魂魄散了，没人能重建地府。”
陈昭沉默了几秒。他想起钟馗那一剑斩下去的时候，火光映在周婉脸上的泪。他也想起自己第一次用官印超度亡魂时，系统弹出的那行字：【成功化解执念，获得一千怨气值】。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只是个任务。
现在他知道，这不是任务。是责任。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官印的暗金纹路。指尖结印，轻轻一震，锁链应声弹开。
范无救没再出手。他站在原地，手里的哭丧棒垂下，指着地面。
“你要去，我也拦不住。”他说，“但记住，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回应。看到任何人影都别搭话。轮回通道里，没有活人该见的东西。”
陈昭点头。他把铜钱剑收进背包，只留下朱砂袋和生死簿残页贴身带着。转身走向轮回盘。
轮盘还在发出那种刺耳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撕扯同一件东西。他站在入口前，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脚落下的瞬间，身后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光，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他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往前走。意识开始模糊，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看见自己小时候蹲在老宅院子里，母亲坐在门槛上缝衣服。阳光很好，风吹动她的头发。然后画面一闪，她倒在地上，眼睛睁着，嘴里吐着黑水。
他又看见大学宿舍，李阳躺在床上抽搐，脸色发青。自己拿着朱砂往他额头画符，手一直在抖。
接着是荒庙那天，他在地上摸到一块冰冷的金属，抬头时，天空裂开了。
这些画面快速闪过，像是被人翻动的书页。他想抓住其中一个，可手指穿过去，什么都留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开始有声音。很低，像是很多人在说话，但听不清内容。他努力分辨，终于抓到一句：
“他来了……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男女老少。他想停下，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双脚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某种柔软的东西上，像是腐烂的树叶，又像是干枯的皮肤。
前方出现一点光。很小，灰白色，像是坏掉的灯泡。他朝着光走过去，发现那是一扇门。木头做的，上面挂着一块布幡，写着“转生”两个字。
门没关严，露出一条缝。他伸手推开门，里面是一条长廊。两侧站着人影，穿着古代的衣服，低着头，一动不动。他们手里都拿着灯笼，火光是绿色的。
他走进去。长廊很长，看不到尽头。两边的人影开始动了。他们慢慢抬起头，露出脸——全是空的，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
其中一个突然开口：“你不是来登记的。”
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塞着沙子。
陈昭停下。
“我是来查问题的。”他说。
“问题？”另一个影子笑了，“轮回本来就是问题。你以为它是秩序，其实是牢笼。”
“谁在阻止轮回转动？”他问。
“是你。”第三个影子说，“你毁了镜子，可镜子只是表象。真正卡住轮子的，是你体内的东西。”
陈昭心头一紧。
“什么意思？”
“你流着阴天子的血，可你不是他。”影子们齐声说，“你是替代品。是他们选的新容器。”
“谁选的？”
“我们。”影子们同时转头，面向他，“我们等了太久。等一个愿意走进来的人。”
他后退一步。
脚下的地面突然变软，像是踩进了泥里。低头看，地板裂开，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那只手惨白，指甲发黑，力气大得惊人。
他用力挣脱，转身就跑。长廊开始扭曲，墙壁向内挤压，灯笼一个个熄灭。绿色的火光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盏，挂在离他最近的影子手上。
那个影子追了上来。速度很快，却没有脚步声。它把手里的灯笼递向他。
“拿着。”它说，“不然你出不去。”
陈昭犹豫了一下，接过灯笼。
火光一照，前方的路清晰了。他看见出口，一道白色的门框，外面有风。
他冲过去，一脚踏出去。
身体猛地一沉，像是从高空摔下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轮回台上，头顶是石室的天花板。范无救站在旁边，手里握着哭丧棒，眉头紧锁。
“你出来了。”他说。
陈昭坐起来，手还紧紧攥着那盏灯笼。绿火没灭，火苗稳定地跳动着。
他低头看，发现灯笼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带它回来的人，才是真正的轮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