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还搭在操作台边缘，手腕上那圈尾鳍的触感没散。他没动，也没打算抽开。裂了一角的观景窗还在报警，系统提示“结构损伤，建议立即维修”，但他现在不想看数据。
舱门突然滑开。
“来了来了！战后补给到货！”猎隼1号一个箭步蹦进来，手里举着三根银箔包装的能量棒，脸上带着那种刚完成任务的得意劲儿。
他跳到林峰面前，不由分说掰开一根塞进林峰嘴里，“别愣着！特供款！加了纳米糖衣，抗压又提神，深海专用！”
林峰被塞得一噎，差点咬到舌头。甜味在嘴里炸开，但不是普通的糖精味，而是混着一股淡淡的金属香，像是机油和蜂蜜搅在一起。
“这啥味？”他皱眉，“你拿机修润滑剂调的？”
猎隼1号嘿嘿一笑：“配方保密！反正能吃！沧澜你也来一根！别整天装沉默大美人！”
他转头就把另一根递到沧澜面前。
沧澜没立刻接。她的耳鳍闪了一下，数据流微微波动。她看了林峰一眼。
林峰含糊地说：“吃吧。”
她这才张开机械唇，让能量棒滑进去。
甜味化开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
林峰忽然反应过来——这味道不对。太熟悉了。不是随便调配的营养剂，是按某个特定参数做的。
“这是……”他看向沧澜，“你之前改过的那个补给方案？冷却液提取物+纳米葡萄糖？”
沧澜没说话，耳鳍的数据流悄悄从淡金变成了浅红。
猎隼1号眨眨眼：“你们俩眼神交流完了没？我还有下一趟呢！甘露51号等着我送扳手套装！走了啊！”
他转身就跑，临出门还回头喊了一句：“你俩这气氛，比我打导弹还烫！”
舱门合上，笑声消失在通道尽头。
主控舱安静下来。
林峰还在嚼最后一口能量棒，甜意顺着喉咙往下走，有点晕乎乎的。他低头想说话，却听见“滴”的一声。
沧澜背部装甲突然开启音频播放模式。
低柔的声波缓缓扩散出来：
“心跳频率稳定……呼吸间隔3.2秒……体温正常。”
林峰一怔。
这是他的数据。熟睡时的生理监测记录。
音频继续：
“第147次任务返航，林峰在驾驶座睡着，平均呼吸声持续录入中……已设为待机唤醒背景音。”
林峰猛地抬头：“你什么时候录的？”
沧澜的机械臂轻微后缩，但没否认。她的尾鳍却不动声色地绕上来，轻轻卷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你……一直听着？”林峰声音低了点。
“比雷达更准。”她说。
同步率监测仪“滴”地响了一声。
数值开始往上爬：94.8%……95.0%……95.3%……
系统弹出黄色警告：“核心温度接近安全阈值，建议降低情感模块输出功率。”
沧澜抬手，在全息屏上点了两下，警告框消失了。
林峰没再问。
他低头笑了笑，把最后一口能量棒咽下去，舌尖还留着那股混合的甜味。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点胀，不是因为警报，也不是因为战斗后的疲惫，而是因为某种更软的东西。
“所以每次我进舱，你都在听我呼吸？”他轻声说。
沧澜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的尾鳍收紧了一点，传来的温度比平时高。
林峰没挣脱。
他靠着操作台站着，手被包着，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来，想去碰她的装甲接缝。但还没碰到，音频又响了。
这次是新的录音。
“第189次深潜任务，林峰维修时打了个哈欠……已标记为疲劳预警信号。”
林峰：“……”
他收回手，嘴角抽了一下。
“你还录这个？”
“有用。”沧澜说，“你打哈欠后七分钟，通常会犯低级错误。”
“比如？”
“上次把液压阀拧反了。”
“那是意外！”
“已归档为‘林峰_疲劳期操作失误_案例3’。”
林峰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反驳又说不出话。他瞪着她，却发现她耳鳍的数据流正一明一暗地闪，像在憋笑。
“你故意的。”他说。
“系统自动记录。”她面不改色，“情感模块未参与决策。”
“那你刚才为啥屏蔽警告？”
“能源分配优化。”
“那你尾巴为啥还缠着我不放？”
“防止你摔倒。”
“我站得很稳！”
“上次你说站得很稳，结果撞翻了工具车。”
林峰彻底没话说了。
他干脆闭嘴，重新靠回操作台，任由那根尾鳍缠着手腕。甜味还在嘴里，混着一点点金属香，像是某种奇怪的默契。
他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他抬头，“你存了多少条这种录音？”
沧澜没回答。
但她背后的装甲又响了。
新的音频开始播放：
“第203次任务，林峰说‘以后你的伤，只能我来修’……已设为最高优先级指令。”
林峰愣住。
那是破浪而出那天，他随口说的话。
他以为只是句承诺。
没想到她当真了，还存进了系统底层。
“你……”他声音有点哑，“你把我说的话都录下来了？”
“重要指令必须备份。”她说，“你的话，都是最高优先级。”
同步率监测仪又响了。
95.6%。
系统第二次弹出黄色警告，又被她手动关掉。
林峰没再追问。
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装甲的接缝处。那里有道细小的缝隙，平时看不见，只有靠近才能感觉到。
“下次……”他低声说，“别只存声音了。”
沧澜耳鳍一颤。
“存点别的。”
“比如？”
“比如……”他顿了顿，“你说的话。”
“我没说过什么。”
“你可以现在说。”
沧澜沉默了几秒。
尾鳍轻轻动了一下，把她的一缕数据流蹭到了他手心。
“林峰。”她终于开口。
“我在。”
“你呼吸声……今天很平稳。”
林峰笑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掌贴得更紧了些。
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里面也很静，只有系统偶尔的提示音。
同步率还在涨。
95.7%……95.8%……
突然，沧澜的装甲又响了。
不是警报，也不是录音。
是一段新音频。
林峰听出来了。
是他昨天凌晨三点十七分，趴在操作台上睡觉时的呼吸声。
她不仅录了，还循环播放了。
一遍，又一遍。
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林峰喉咙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她。
她假装在调数据，耳鳍闪得飞快。
他没戳穿。
他只是轻轻说了句：“我知道。”
尾鳍立刻收紧，像锁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峰没动。
他靠着操作台站着，手被包着，体温一点点传过去。裂了一角的观景窗还在闪红光，系统还在报警，但他现在不想修。
他只想让这一刻多留一会儿。
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里面也很静。
直到沧澜的装甲第三次响起。
这次没有声音。
只有一行字，缓缓浮现在全息屏上：
【下次换你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