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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孙涛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丁凡甚至能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一台老旧的风箱在艰难地工作。
“丁……丁主任，您确定？”孙涛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丁凡让他去档案室取的不是卷宗，而是两颗手榴弹。
“有问题吗？”丁凡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份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顺着电话线清晰地传了过去。
“没……没有！我马上就去！”孙涛几乎是下意识地立正站好，挂断电话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
丁凡放下听筒，身体向后靠在宽大柔软的椅背上，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皮革呻吟。他没有去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也没有去欣赏室内崭新的陈设，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桌上那份古旧的卷宗上。
【支线开启】
【任务名称：企业家的沉沦】
【任务简介：十二年前的科技新星，江州市民营企业家李志强，因“合同诈骗”被判入狱十年，其名下价值数十亿的专利技术被竞争对手以极低价格收购。李志强坚称自己被构陷，多年来申诉无门。此案背后，似乎隐藏着更为强大的黑手。】
【任务目标：查明真相，沉冤昭雪。】
【任务奖励：根据案件影响力及最终结果，奖励3000-8000点正义值，并有几率获得特殊道具。】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冰冷而客观。丁凡对此并不意外，当他捧起这份卷宗时，就已经预感到了。只是“特殊道具”这个奖励，让他略感好奇。
不到十分钟，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半扇，孙涛的脑袋先探了进来，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像受惊的兔子，左右逡巡了一圈，确认办公室里只有丁凡一个人后，才侧着身子挤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两大摞用牛皮筋捆扎好的文件袋，还有一个贴着封条的纸箱，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李志强案-音像资料”。
他把这些东西轻手轻脚地放在丁凡办公桌对面的空地上，动作轻得像是在布设一处古代王侯墓葬里的陪葬品，生怕惊扰了什么。
“丁主任，都……都在这儿了。”孙涛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压得极低，“正卷一份，副卷七份，还有当年的审讯录像、庭审录像，全都在这儿。档案室的同志说，这些东西封存之后，您是第一个提出来的。”
丁凡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材料。“辛苦了，孙副主任。”
“不辛苦，不辛苦。”孙涛连连摆手，但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犹豫地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事？”丁凡问。
孙涛纠结了半天，终于一咬牙，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丁主任，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丁凡干脆地打断了他。
“呃……”孙涛被噎得满脸通红，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他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年轻领导，路数这么野，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看着孙涛那副憋屈又不敢发作的滑稽样子，丁凡嘴角微微一翘，语气缓和了些：“孙副主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心里有数。”
孙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眼神复杂地看了丁凡一眼，像是看一个执意要跳崖的勇士，摇着头，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办公室，还顺手把门轻轻带上。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丁凡站起身，走到那堆材料前，蹲下身子，解开了捆扎副卷的牛皮筋。他没有先去看那些已经被人为“整理”过的正卷，而是选择了这些记录着最原始、最凌乱信息的副卷。
他将七份副卷在地上依次排开，像一个准备解剖尸体的法医，目光冷静而锐利。
第一份副卷，是公安机关的立案侦查卷。丁凡一页页翻开，报案人是江州另一家科技公司“蓝海科技”的法人代表，名叫赵德龙。报案内容称，李志强的“启明星科技”公司在与其签订一份技术合作开发协议后，利用虚构的技术参数和伪造的实验数据，骗取了蓝海科技一笔高达五千万的“技术授权预付款”。
卷宗里附着厚厚一叠合同复印件，以及由“权威机构”出具的技术鉴定报告，结论是启明星科技提供的核心技术模块存在“根本性缺陷”，无法实现合同约定的功能。
丁凡的指尖在鉴定报告的落款处轻轻敲了敲。出具报告的机构，是江州市技术监督局下属的一个检测中心。而在报告上签字的专家组组长，名叫于海。
他继续往下翻，是公安机关对李志强的几次讯问笔录。前两次，李志强的回答逻辑清晰，态度强硬，坚称自己的技术没有问题，是蓝海科技在拿到预授权后恶意窃取了他的部分设计思路，然后反咬一口，企图侵吞他的全部技术。他还提供了一些证据，证明蓝海科技在签约前，就已经在秘密研发类似的技术。
但从第三次讯问笔录开始，李志强的回答开始变得混乱、矛盾，甚至出现了大段的沉默和“我不记得了”之类的字眼。到了最后一次，他几乎是全盘承认了“为了缓解公司资金压力，夸大了技术效果，欺骗了合作方”的“犯罪事实”。
丁凡的目光，停留在第三次和第四次讯问笔录的间隔时间上。
足足有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又翻出音像资料箱，找到了对应的审讯录像光盘。可惜的是，前两次的录像完好无损，但最关键的第三次和第四次讯问录像，光盘上都有一道明显的、深深的划痕。档案室的备注写着：因设备故障及保管不善，部分数据损坏，无法读取。
丁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将这张光盘单独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了第二份副卷。
这是检察院的审查起诉卷。里面的内容，基本是公安侦查卷的翻版。丁凡注意到，检察官在提审李志强时，李志强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对所有指控都予以承认。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能见他的妻子一面。这个要求，被记录在案，但旁边用红笔批注了两个字：驳回。
丁凡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
他拿起了第三、第四、第五份副卷。这三份，是本案的关键证人证言。
第一个关键证人，是李志强公司的首席技术官，名叫刘振。他的证词对李志强极为不利，声称自己曾多次提醒李志强，目前的技术尚不成熟，不应急于商业化，但李志强一意孤行，并授意他在技术演示中“做一些美化处理”。
第二个关键证人，是李志强公司的财务总监，她证实公司当时确实面临巨大的资金缺口，甚至连员工工资都难以按时发放，李志强多次在会议上表达过不惜一切代价拉到投资的想法。
第三个关键证人，就是那位鉴定专家于海。他的证词，详细论述了启明星科技的技术为何是“虚假的”、“有根本性缺陷的”。
这三份证词，从技术、动机、财务三个层面，构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将李志强死死地钉在了“合同诈骗”的十字架上。
丁凡将三份证人笔录并排放在地上，逐字逐句地对比。看了足足半个小时，他忽然拿起一支笔，在三份笔录的同一页上，各自画了一个圈。
这三份笔录，出自三位不同的证人，由三组不同的办案人员，在三个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完成。但诡异的是，在这三页纸上，对于同一个专业技术名词“矩阵式光子跃迁算法”的描述，不仅用词高度一致，就连其中一个不算常用的专业术语的错别字，都一模一样。
“跃迁”的“迁”字，三份笔录里，无一例外地，都写成了“千”。
一个巧合，可以理解。三个巧合，出现在同一份案卷里，指向同一个被告，那就不再是巧合了。
丁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誊写着早就准备好的剧本，然后分发给不同的演员，让他们在各自的舞台上，照本宣科。
他放下笔，继续翻阅剩下的卷宗。法院的一审、二审判决书，基本延续了起诉书的逻辑，没有太多新的东西。李志强在法庭上情绪激动，多次咆哮着说自己冤枉，但因为拿不出新的证据，最终都被法官打断。
当丁凡翻完最后一页，将所有的卷宗重新合上时，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里切割出一条条斑驳的光影。
他坐在地毯上，被一堆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故纸堆包围，神情平静，但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
他现在终于明白，周立国当年为何要拼着断送自己的政治前途，也要在那份审理报告上，留下那句“持保留意见”了。
因为这份卷宗，从程序到实体，从证据到逻辑，都充斥着一种精心编排的、天衣无缝的“假”。它太完美了，完美到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每一个证人都众口一词，完美到让任何一个心存疑虑的人，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撕开的、确凿的口子。
周立国看到的是这些无法言说的“假”，但他没有证据去证明。
而丁凡，他有。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份被周立国扔过来的、厚重的正卷。他没有翻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泛黄的牛皮纸封面。
纸面上的证据，已经看完了。那么接下来，就该看看纸面之下的东西了。
丁凡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消耗正义值，对我进行目标回溯。”
【目标确认中……】
“目标：江州市政法委书记，钱振国。”
【警告！目标级别过高，回溯将消耗大量正义值，且可能触发对方的警觉，是否继续？】
丁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睁开眼，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沉寂的卷宗，又想起了报纸上李志强那张意气风发的脸。
他平静地对系统说：“不，更换目标。”
【请指定新目标。】
丁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先从那个写错别字的鉴定专家开始。”
“目标：江州市技术监督局检测中心，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