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构装体消散后留下的光点，如同尘埃，在永恒的星光穹顶下缓缓沉降。
中央广场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宁静，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地凝固。
林悦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捅了捅身边的秦越，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我说……咱们头儿，他刚才是不是给这地方的防火墙，写了个后门程序？”
秦越没有回答。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还残留着催动天机门法咒时的气感。可就在刚才，他引以为傲的道法传承，被那个构装体轻易地复制、优化、然后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打了回来。而苏九，却用一种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直接改写了对方的“底层逻辑”。
这让秦越第一次对自己的“道”产生了怀疑。不，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被强行撑开眼界的惶恐与兴奋。他过去所追求的“天人合一”，在苏九刚才展现的境界面前，渺小得像是在池塘里讨论大海的潮汐。
“他不是客人。”老向导沙哑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苏九的背影，眼神中只剩下纯粹的敬畏与虔诚，“他是……归来的主人。”
苏九没有理会身后的议论。他只是负手而立，平静地望着前方那棵贯穿天地的光之巨树。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树，而是一道从大地深处升腾而起，直冲向星空穹顶的、巨大无比的能量洪流。流动的光辉构成了它的“树干”，凝聚的能量结晶化为闪烁的“树叶”，无数光点从枝叶间飘落，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萤火虫之雨，洒满了整座死寂的城市。
这股能量纯净、浩瀚、平和，带着一种创世之初的本源气息。它洗涤着众人的精神，抚平了他们穿越沙暴和面对构装体时的紧张与疲惫。
“走吧，答案就在那里。”苏九开口，率先向广场中央走去。
众人跟上，每一步都踏在由光点铺就的地毯上，感觉像是走在松软的云端。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棵巨树的宏伟。他们站在树下，渺小得如同仰望星河的蝼蚁。
“这……这要怎么读取？”林悦举着他的平板，屏幕上的所有读数都已经爆表，变成了一片毫无意义的红色乱码，“总不能让我们抱着树啃吧？我估计这玩意儿能量太高，啃一口，人直接就气化了。”
苏九没有回答，他只是缓步走到了那道奔腾不息的光之洪流前。那光芒看似柔和，但其中蕴含的力量，足以湮灭一切物质。
他伸出手，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就这么直接、毫无防备地，探入了那道光柱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排斥。
他的手掌没入光芒，就像是探入了温暖的流水。光柱非但没有伤害他，反而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无数信息流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神识之海。
苏一瞬间，苏九的意识被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化作了一粒光，融入了那条贯穿天地的能量长河。他的视野被无限拔高，穿越了地底，穿越了岩层，穿越了那片由古神残魂构成的沙暴之眼，升入了地球之外的无垠宇宙。
但这还不是尽头。
他的意识继续上升，穿透了一层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薄膜”。
世界，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宇宙的真相。
现实世界，或者说他们所在的这个宇宙，只是无数“层面”中的一个。这些层面，如同一张张巨大无匹、半透明的“膜”，相互堆叠，彼此平行，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世界”。
源界，并非一个地方，而是一个对这些无数层面世界的统称。
有的层面，法则如流淌的液态金属，生命在其中以纯粹的逻辑形态存在；有的层面，声音可以凝固成实体，万物都在永恒的乐章中震荡；还有的层面，时间是错乱的，过去、现在、未来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海洋……无数光怪陆离、超乎想象的世界，共同构成了一首宏大而复杂的维度之诗。
而就在这首华美的诗篇之中，一股不和谐的“噪音”正在蔓延。
苏九看到了那股被守护者称为“净化者”的力量。它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吞噬一切光芒的灰色。它像一种宇宙的癌症，从一个层面渗透到另一个层面，其目的不是毁灭，而是“同化”。它试图将所有丰富多彩的维度，所有截然不同的法则，全都抹平、拉直，最终归于一种绝对的、单一的、永恒死寂的“无”。
无数曾经鲜活的世界，在它的侵蚀下，失去了色彩，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法则，变成了一片片灰色的虚无。
最后，苏九的“视线”回落，重新聚焦于他们所在的这个层面——地球。
在整个源界的宏伟结构中，地球所在的层面像一颗璀璨的蓝宝石，但宝石之上，却有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这道裂痕，正是“净化者”力量渗透的突破口，也是都市地下那股被封印的失控力量的根源。
那不是地球本身的力量，而是源界更高层面的法则，通过这道裂痕“泄漏”进来后，与地球法则发生冲突，所形成的“排异反应”。
苏九的意识从光之巨树中缓缓退出。他睁开眼，眼神深邃得仿佛蕴藏着一整片星空。
“头儿？你没事吧？”林悦看他半天没反应，有些担心地问，“你刚才的表情，跟我的电脑cpU占用百分之百死机的时候一模一样。”
苏九没有说话，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秦越身上。
“放开你的心神，不要抵抗。”
说完，他伸出那只刚刚探入光柱的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了秦越的眉心。
嗡——
秦越只觉得一股浩瀚无匹的信息流，顺着苏九的指尖，涌入自己的脑海。他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苏九刚刚“看”到的那幅宇宙图景的简化版本。
他看到了层层叠叠的维度，看到了光怪陆离的世界，看到了那如同癌症般扩散的灰色“净化者”，也看到了地球那道醒目的“裂痕”。
秦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天道”，他所推演的“天机”，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原来他穷尽一生去窥探的，不过是这无垠世界中的一粒尘埃，一个层面里的浅浅涟漪。
“这……这才是‘道’……这才是真正的‘道’……”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失魂落魄后的狂喜。
苏九松开手，秦越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外勤队员扶住。
“我的天……”林悦的平板电脑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屏幕上不再是乱码，而是自动生成了一个无比复杂、由无数曲面和线条构成的三维立体模型，赫然就是秦越脑中所见的简化版源界结构图。
“这不是多重宇宙理论……这是……这是现实维度的堆叠架构！”林悦指着屏幕，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们的世界只是其中一层！源界是个操作系统，而‘净化者’……那帮天杀的疯子，他们想格式化整个该死的硬盘！”
这个比喻虽然粗俗，却异常贴切。
老向导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他用古老的语言低声吟诵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哀叹。“万界之阶，终焉之兆……古老的预言，竟然是真的……”
苏九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棵光之巨树。他获得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比所有问题加起来还要沉重。
他伸手，在空中轻轻一划。那幅源界的立体图景，在他的指尖被勾勒出来，悬浮在众人面前。他指向那颗蓝色星球上的裂痕。
“回响大殿里的信息没有说错，威胁不仅来自界限之外，也来自界限之内。”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守护者分裂，一部分人堕落成了‘窃贼’，也就是‘天启’和他们背后的组织。他们并非单纯地想要力量，他们是想利用地球这道‘裂痕’，主动接引‘净化者’的力量，从而获得掌控‘规则’的权限。”
苏九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处理症状。而病灶，在这里。”他指着那道裂痕的核心，“被封印在都市地下的力量，不是炸弹，它只是伤口上流出的脓血。真正的病因，是更高层面的法则入侵，以及……守护者内部的分裂与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