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看来，所谓“不老”，不过延缓衰老，远未触及“不死”的境界。
比起此前王夫人所得驻颜灵液、王语嫣获赠洗髓琼浆，乃至移花宫双姝各得半卷长生诀，这份赏赐，似乎逊色不少。
……
禁地深处，寒气森森。
本该入定修炼的天山童姥，此刻蜷坐于石台之上，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玉壶。
她的手不住颤抖，如同风中枯叶。
十岁稚童般的身形，映衬着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眸，竟显出几分凄楚。
“不老泉……真的是……不老泉？”
她低声呢喃，声音破碎如梦初醒。
一滴泪，终于自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无声的回响。
“姥姥自六岁起，便一心钻研那天长地久不老长春神功。”
“此功一成，体内真气翻涌，威能立现。”
“但其中弊端，也随之浮现。”
待心绪渐渐平稳，天山童姥的手不再颤动。
可那小手仍紧搂着怀中酒壶，指尖轻轻滑过壶面，仿佛抚着唯一的寄托。
“修炼此功时，我体内经脉受损，尤其是手少阳三焦，致使身体无法如常人般发育。”
“而师父所寻的不老chang春谷，早已化为废墟，谷中那口能助我成长的泉眼，也早已干涸。”
“唯一的生机，便是将这神功练至大成，方可破体重生，真正长大。谁知……”
说到这里，她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深沉恨意。
“李秋水那个贱人，竟在我运功之际，从背后偷袭。”
“一击之下，根基尽毁，从此我永生困于八九之躯，再难寸进！”
情绪再度翻涌，她的手指猛然收紧。
酒壶发出细微裂响，似在哀鸣。
她立刻察觉，急忙松力，生怕稍有差池，半生所盼就此成空。
“只要饮下这不老泉，再以我体内神功相融。”
“我的身体，终有长成之日！”
念及此处，她唇角扬起，笑声清越如铃。
“传我号令，姥姥即将闭关数日。”
“灵鹫宫全境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我闭关之所。”
“若有人胆敢擅闯，不论身份，格杀勿论！”
话音夹着内力，滚滚传出，响彻整座宫殿。
“弟子领命！”
众弟子齐声应诺，神情肃然。
灵鹫宫瞬间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不老泉……”
嬴政凝视着这三个字，目光久久未移。
良久，他轻叹一声，缓缓垂目。
“若只能驻颜延年，却不能超脱生死。”
“这般‘不老’，又有何意义。”
他所求，并非苟延残喘的青春，而是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的永恒。
“父皇不必忧心，古来圣贤皆有终期，但行正道，俯仰无愧，足矣。”
扶苏深知嬴政多年执念，早已深入骨髓。
见其神色落寞，便低声劝慰。
“大公子所言极是，人生谁无死。”
“大丈夫生于世间，唯求问心无愧，死亦坦然。”
淳于越轻捋长须，面上浮起一丝得意。
嬴政静坐高台，冠冕之下目光骤寒，如霜似铁。
眼见新榜单即将显现，他压下心中翻涌的不悦，声音冷得如同深井之水。
“接着看。”
“遵命。”
扶苏本是一片孝心，想为父亲宽解几句，却不知何处触了逆鳞。
只觉帝王语气森然，寒意扑面。
他垂首噤声，眸光微敛，心底泛起一阵难言的失落。
……
【九州·至尊神秘势力榜，第二十二名。】
【大明，蝙蝠岛！】
金字散尽，天穹之上金芒骤灭。
天地仿佛被巨手掐断光源，顷刻陷入墨色。
“怎么回事？天怎么突然黑了！”
“莫非金榜出了差错？”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你别自己吓自——”
话未说完，空中忽传来密集振翅之声，窸窣如雨，层层叠叠自上而下。
“快看天上！”
众人惊叫抬头。
漆黑的夜幕中，无数猩红眼瞳缓缓睁开，密密麻麻，遍布苍穹！
那血一般的光泽在暗中闪烁，如同深渊凝视。
便是最悍勇的武者，与这成千上万双眼睛对望一眼，也顿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
“陛下当心！”
盖聂心头一紧，仍本能地跨步向前，挡在嬴政之前，手已按上剑柄。
面对漫天赤瞳，嬴政神色未动，但呼吸微微一顿。
他不动声色扫视殿内。
扶苏脸上掠过惊惶，虽竭力稳住神情，面色已然苍白如纸。
双拳紧攥膝上，指尖发白，指节微颤，显是强忍恐惧。
另一边，嬴孤影端坐如常，唇角含笑，慢饮杯中美酒。
天上鬼眼遍布，他却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
这份从容并非伪装，更非失神呆滞。
真正失魂落魄的几位皇子，胡亥等人早已钻入桌底，蜷缩颤抖，碗碟随桌晃动，叮当作响。
嬴政冷冷瞥去，眼中闪过一丝厌弃。
“回禀陛下，是蝙蝠。”
盖聂凝神细察，终于辨明真相。
“蝙蝠？可是与上榜势力有所关联？”
嬴政抬眼，目光穿透黑暗，直指天际。
“十有八九，正是如此。”
盖聂沉声道。
……
天幕再次泛起微光，云雾渐开。
众人终于看清——那满天猩红之眼，竟是无数倒挂岩壁的巨大蝙蝠！
一双双兽瞳映着幽光，森然可怖。
【上榜理由：绝对黑暗的世界中，武功再高之人，功夫也要大打折扣。】
【这孤悬海外的岛屿，仿佛被无数黑影笼罩，蝙蝠成群，穿梭于岩洞与林间，密不透风。】
【东海上这座蝙蝠岛，处处机关陷阱，毒雾弥漫，步步杀机。】
【它不是人间乐土，而是藏污纳垢的深渊，是恶人藏身的归宿。】
【这里没有金银财宝，不见宴饮喧哗，却藏着天下最稀有的资源——隐秘无痕的交易之地。】
【那便是谁也无法追踪、无人能干预的黑暗契约。】
【金榜显现奖励：蝙蝠岛众人得地字下品赏赐——小破境丹一粒。】
【岛主原随云额外获地字中品奖赏——天元玉髓一份。】
血色文字骤然升腾，化作一道猩红光柱，划破长空，直射东海深处！
……
“小破境丹？我没听错？”
“此丹能让先天境者突破宗师的概率增加五成！”
“哪怕是宗师服下，冲击大宗师也多了两成把握。”
“金榜这一次的奖品，竟如此惊人！”
众人再度陷入震撼。
前几次榜单发布已让他们眼界大开，本以为不会再动容。
可这一次，仿佛天地都在回应他们的轻视，直接抛出更惊人的答案。
“天元玉髓……若是大宗师巅峰之人得到。”
“冲击天人境界的机会将大大提升。”
“天人？那岂不是半步登仙，寿命远超凡人？”
“不错，此物凝聚天地精华，蕴含自然伟力。”
“吸收之后，对突破桎梏有难以估量的帮助。”
“不过……原随云这个名字……”
“怎么总觉得曾在何处听过？”
“我也觉得熟悉，似乎很久以前就在江湖传言里出现过……”
……
“原随云？”
陆小凤猛然一震，手中酒杯几乎碎裂。
花满楼闻言，呼吸也为之一滞。
“难道……他是百年前武林第一家族——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公子？”
陆小凤脸色发白，连饮数杯烈酒，才压住心头波澜。
“传闻中原公子才华盖世，文采武功皆属顶尖，性情谦和，德行无瑕。”
“可惜三岁染疾，双目失明，从此再未能复明。”
“谁能想到……”
花满楼低声道，语气沉重。
“表面是光明正大的世家继承人，暗地却是这等邪域之主。”
“我们，都被他的表象骗了。”
陆小凤沉默良久，眼神渐冷。
“他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皆入邪途。”
花满楼轻叹一声。
“你打算亲自走一趟？”
“不必。”陆小凤抿了一口酒，目光微闪。
“我前些日子听说，楚留香已在追查蝙蝠岛的线索。”
“一旦他知道岛主是他，定会顺迹而至。”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消息传来便是。”
夜风拂过，酒香淡淡，江湖又将掀起一场无声风暴。
“原随云竟是蝙蝠公子。”
“胡铁花，咱们都被他骗了。”
楚留香眉头微蹙，目光沉静。
“这人表面谦和，我竟还曾同情他目不能视。”
“谁料内心如此阴狠，与那木道人一般无二，专擅暗中算计！”
胡铁花啐了一口，怒意难平。
“走！立刻杀上蝙蝠岛，逼他当面认罪！”
他转身就要动身，脚步急促。
“慢些。”
楚留香伸手拦住他。
“他既知身份败露，必已布下陷阱。”
“强攻无异送死，唯有巧入，方有一线之机。”
胡铁花停下脚步，略一沉吟，点头应下。
嘴上虽常不服输，但他心里清楚——天下没有楚留香进不去的地方。
差别只在快慢而已。
“世上怕是再没你搞不定的事了吧。”
他随口说道。
话音刚落，却见楚留香神色微动，眸光一闪，似有旧事翻涌心头。
那神情转瞬即逝，却又藏不住一丝痛楚。
“喂，你怎么忽然愣住了？”胡铁花皱眉问道。
“无事。”
楚留香淡淡一笑，压下心绪。
“出发吧，去蝙蝠岛。”
“这一趟，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两人对望片刻，无需多言，手掌相握，力道沉重。
多年的并肩生死，在这一握之中尽数传递。
……
蝙蝠岛。
“呵呵。”
听完属下的禀报，原随云轻笑两声，神色如常。
“公子，如今江湖皆知此地秘密，是否该……”
属下话未说完，已被挥手打断。
“此岛孤悬东海，风波险恶。”
“任他们喧嚣尘上，也踏不进半步。”
原随云摩挲着手中的天元玉髓，声音低缓。
“更何况，有那位在背后支持，谁敢来犯，不过是自取其辱。”
“退下吧。”
属下低头退出，不敢迟疑。
原随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令牌。
那物冰冷幽暗，仿佛吸尽光亮，边缘泛着暗红血痕般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