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或者说我们残存的护体流光,真正踏上那片暗红色、仿佛由凝固的污血和破碎尸骸构成的大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与沉重感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这并非物理上的重量,而是一种……“概念”上的压迫。仿佛每一步都踩踏在无数怨魂的嘶吼之上,每一口呼吸都混合着万年不散的杀戮与绝望。空气中浓郁的腥甜气味不再是简单的味道,它像是有生命的触须,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毛孔,侵蚀真气,污染神识。
“呃……”苏嫣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本就透支的精神力在这片土地上受到了最直接的冲击。那些破碎的、充满暴戾情绪的法则碎片,如同无形的针,不断刺向她敏锐的感知。她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不得不降低“财富之眼”的运转强度,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环境监控和危机预警,那淡金色的光芒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她快速取出一枚清心凝神的丹药服下,但效果甚微,这里的侵蚀是规则层面的。
凌清霜的状态稍好,但也好得有限。她周身的寂灭剑气自主地变得极其活跃,幽蓝色的光芒在她体外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不断流转的冰晶护甲,将大部分侵蚀性能量和负面情绪冻结、隔绝在外。然而,这种全方位的防御消耗巨大,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她的【寂灭寒凰剑气】在这里似乎找到了一种诡异的“共鸣”,但这种共鸣并非滋养,更像是两种同属“终结”范畴的力量在相互试探、相互排斥。她必须耗费更多的心神去精确控制剑意,避免被这片土地蕴含的疯狂“寂灭”之意所同化。
而我,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外交困。
外部,是这片血色大地无时无刻的精神污染和能量侵蚀。龙威流光苦苦支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内部,烛龙意识的躁动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它不再仅仅是兴奋和渴望,更带上了一种回到主场般的……“惬意”与“凶戾”。
熟悉…美味…
毁灭…如此甘醇…
杀戮…是这里的语言…
它的低语带着一种陶醉般的颤栗,不断冲击着我的理智。踏上这片土地,仿佛为它注入了新的力量,它的冲击变得更加凶猛和持久。我的右半边身体,龙化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右臂的皮肤下,暗金色的鳞片纹路清晰可见,五指指尖变得尖锐,萦绕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右眼的瞳孔彻底化为冰冷的竖瞳,视野中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的滤镜,那些扭曲蠕动的阴影生物在我眼中变得格外“清晰”,甚至能“看”到它们体内流淌着的、微弱的同源能量。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它们撕碎、吞噬的冲动,如同野火般在我心底燃烧。
我必须用比之前多数倍的心神力量,才能勉强压制住这股源自血脉本能的杀戮欲望,维持着自我意识的清醒。这种对抗带来的精神消耗,比连续大战三天三夜还要疲惫。
“不能…久留…”我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被砂石摩擦,“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恢复…”
清霜和嫣然都凝重地点头。她们同样感受到了此地不宜久留的致命威胁。
我们强忍着不适,开始在这片破碎不堪的大地上艰难跋涉。脚下是崎岖不平的、仿佛某种生物巨大骨骼化石的怪异地面,裂缝中不时喷吐出带着强腐蚀性的暗红色气柱,天空中扭曲的血管状闪电偶尔会劈落在地,炸开一个个焦黑的坑洞,散发出臭氧和腐肉混合的刺鼻气味。
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扭曲生物,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它们只是用充满贪婪和恶意的“目光”窥视着我们,仿佛在评估猎物的实力,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
“左侧!小心!”嫣然急促的警告声在精神链接中炸响。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左侧一道巨大的裂缝中,猛地窜出数十道黑影!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粘稠的阴影和怨恨直接构成,发出无声的尖啸,速度快得惊人,直扑我们而来!它们的目标,赫然是状态最差、精神力波动最微弱的苏嫣然!
“滚开!”
凌清霜凤目含煞,反应极快。她甚至没有转身,手中古朴长剑只是看似随意地向左侧一划。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色剑弧凭空出现,并非追求范围的冻结,而是带着绝对的“终结”意味,精准地掠过那数十道黑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些黑影在接触到剑弧的瞬间,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无声无息地消散了,连一丝尘埃都没有留下。只有原地残留的那股极致的寒意,证明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寂灭寒凰剑气】!并非冻结,而是直接将其存在“归于寂灭”!
然而,清霜挥出这一剑后,身体也是微微一晃,脸色更白了一分。显然,施展这等触及法则层面的剑意,对她的负担极大。
我体内的烛龙意识,在清霜出手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不悦和排斥。它似乎对这股与它同源却走向不同极致的“有序寂灭”力量极其反感,更对“猎物”被抢先清除感到愤怒。
多事!
那是…我们的食粮!
一股更强的反噬之力袭来,让我眼前一黑,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暗金色的气血凝聚,就要向另一侧一道刚刚显现的、更大的阴影抓去!
“小夜!”清霜的喝声如同冰水浇头。
同时,嫣然的精神波动也强行介入,带着安抚和焦急:“叶子!稳住!”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死死压下了右臂的异动,将那蠢蠢欲动的龙爪虚影强行散去。但体内气血的逆冲,还是让我喉咙一甜,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我…没事…”我抹去血迹,声音低沉。
清霜和嫣然看着我,眼中担忧更甚。她们知道,最大的危险,一直如影随形。
我们不敢停留,继续向前。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难。除了要应对随时可能从裂缝、坑洞中窜出的各种扭曲生物的攻击(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腐烂的触手,有的像是扭曲的骨刺集群,但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同源气息),还要时刻警惕天空中偶尔劈落的血色闪电,以及地面上毫无规律喷发的腐蚀气柱。
清霜的剑气成为了我们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但她每一次出手,气息都会衰弱一分。嫣然的预警虽然范围缩小,但依旧关键,多次让我们提前避开了致命的能量乱流和潜藏的强大气息,她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而我,则在与体内意识的拉锯战中苦苦支撑,每一次压制,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裂一部分。
我们三人,就像三个在雷区中摸索前行的伤兵,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在这片失去时间概念的土地上,我们的力量都快要见底。清霜的剑气不再那么凝练,嫣然的预警开始出现延迟,而我,感觉自己的意识防线已经千疮百孔,烛龙意识的低语几乎要成为我思维的主旋律。
就在我们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一片相对完整的、由某种黑色巨石构成的矮山丘,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山丘脚下,似乎有一个天然的、幽深的洞穴入口。
那里,似乎是这片血色炼狱中,唯一一个看起来可以稍作喘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