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我问出那句话后,停滞了那么一两个心跳。
雪儿仰着脸,被我捧在掌心的小脸烫得惊人,那双白金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像是盛满了星河的湖泊被投下了石子,慌乱地荡漾着。她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重复那个称呼,又或者想辩解,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点无意义的气音,长长的睫毛颤抖得像受惊的蝶翼。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轻微战栗,那不是害怕,更像是一种无所适从的羞赧,一种打破了长久以来固有认知后的茫然与……悸动。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里那点因为称呼改变而升起的、带着些微戏谑的追问念头,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将我融化的柔软和怜惜。
我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滚烫的脸颊,声音不自觉放得极低,带着哄劝的意味:“没关系,雪儿。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夜’……很好听。”
这话像是一道赦令,她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脸颊依旧红得透彻。她微微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我,细若蚊蚋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也像是……接受。
我们没有再纠结于称呼。我扶着她重新靠坐在岩壁旁,自己也挨着她坐下,将水囊和剩下的一点干粮递给她。她小口地吃着,偶尔偷偷抬眼瞄我一下,一旦与我的目光对上,又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垂下,耳根的红晕久久不散。
这种微妙又暧昧的气氛在我们之间弥漫,冲淡了身处险境的焦虑,也暂时掩盖了身体的伤痛。我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安静地待着,似乎也不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大约半个时辰后,远处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伴随着冰寒剑气特有的嗡鸣。
是清霜他们!
我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将雪儿护在身后,烛龙之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几道熟悉的身影穿过昏暗的洞穴,出现在视野里。
清霜走在最前面,月白色的运动服上沾了不少尘土,甚至有几处破损,但周身气息依旧冷冽,手中长剑滴着暗紫色的粘液,显然也经历了一番苦战。她一眼就看到了我,以及我身后靠坐着的雪儿,冰蓝色的眼眸快速在我们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我依旧渗血的肩头和雪儿苍白虚弱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脚步加快了几分走到近前。
“小夜,”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受伤了?”目光落在我肩头,带着询问。
“没事,皮外伤,雪儿帮我处理过了。”我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侧身让她能看到雪儿的状况,“雪儿消耗太大,需要休息。”
清霜的视线转向雪儿,点了点头,语气放缓了些:“多谢。”
雪儿抬起头,对上清霜的目光,轻轻摇头,声音依旧微弱:“是雪儿……该做的。”她说话时,下意识地避开了“主人”这个称呼,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林夜,显得有些无措。
清霜是何等敏锐的人,她立刻察觉到了雪儿这细微的异常和那一闪而过的窘迫。她的目光在我和雪儿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尤其是在雪儿那尚未完全褪去红晕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
我明显感觉到,她周身那股子冷气,似乎又凛冽了几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去查看岩罕他们的情况。
岩罕和另一个队员也跟了上来,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并无大碍。他们看到我和雪儿还活着,都松了口气。
“林先生,姬小姐,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岩罕心有余悸,“那通道崩塌得太突然,我们被冲散了,好在凌小姐实力强大,带着我们一路杀了出来,循着能量波动才找到这里。”
我点了点头,看向清霜的背影。她正背对着我们,检查着岩壁上的痕迹,看似专注,但那挺直的脊背和偶尔捏紧的剑柄,却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心里暗叹一声,这冰山……怕是又打翻醋坛子了。不过她现在能克制住,只是周身冒冷气,已经算是进步了?
“现在什么情况?”我甩开杂念,问岩罕。
“我们被冲到了野人谷地下河系的上游区域,”岩罕指着洞穴一侧传来的水声方向,“根据有限的探测,这片地下空间非常大,结构复杂,而且能量场极其混乱。我们之前遭遇的那种元素生物,在这里很常见。另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千眸教,也不属于我们的痕迹。脚印很杂乱,有现代作战靴的,也有……很古老的草鞋印。装备残骸的制式也很陌生。”
我心一沉。果然,还有其他势力掺和进来了。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地脉秘境的核心,或者出口。”清霜不知何时走了回来,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仿佛刚才那点微妙的情绪从未出现过,“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苏总那边有消息吗?”我问。
清霜摇了摇头:“通讯完全中断,地脉能量干扰太强。”她看了一眼靠在那里,闭目努力恢复的雪儿,“或许,等她恢复一些,她的言灵能帮助我们定位。”
我们都沉默下来。目标明确,但前路未知,强敌环伺,还有个状态不佳的队友。
我走到雪儿身边坐下,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心里盘算着下一步。清霜则在另一边坐下,抱着剑,闭目调息,但我知道,她肯定没睡着。
岩罕和他的队员自觉地负责警戒。
洞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地下河奔流不息的低沉轰鸣。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我能感觉到,暗流正在涌动。不仅仅是来自外部的威胁,还有……我们几人之间,那因为生死与共、也因为某些悄然变化的情感,而产生的、更加复杂难言的张力。
雪儿无意识地向我的方向靠了靠,似乎在寻求安全和温暖。
清霜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我看着她们两个,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这地脉秘境,考验的恐怕不止是我们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