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寒冬闲谈冥界之说
三个月时光倏忽而过，凛冽的寒冬如同一位严酷的君主，彻底接管了江宁城。天空总是阴沉着脸，吝啬地洒下些许苍白的光线，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卷起地上的积雪，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素白的银装。
江宸府内，却因阵法与暖玉的存在，依旧保持着宜人的温度。庭院中的星辰古树并未凋零，叶片上的星辉在雪光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更加清冷璀璨。
这日，霖将军难得在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军务后，有了一丝短暂的休息间隙。他没有耽搁，如同精准的报时器，再次出现在江宸府的后院，监督李渔的修炼。
即便天寒地冻，训练也未曾有一日松懈。李渔此刻正咬紧牙关，在霖构筑的一个混合了紊乱引力与极寒空间的复杂领域中，艰难地维持着自身空间坐标的稳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又被周围的低温凝成冰晶。
而仿佛是某种默契，或者说是不甘示弱的“巡视”，镇南大将军狼风那高大魁梧的灰黑色身影，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大咧咧地推开了江宸府的大门，迈着豪迈的步伐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后院中正在“折磨”李渔的霖，冰蓝色的眸子里立刻燃起了战意。
“哟！闷葫芦！又在操练老子的……呃，操练小李渔呢？”狼风嗓门洪亮，打破了庭院的寂静，“来来来，正好本将军今日得空，手痒得很，陪你过两招，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偷懒！”
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血红色的瞳孔扫了狼风一眼，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但他周身那原本集中于李渔领域的威压，却不由自主地分出了一丝，锁定了狼风，显然并非全然无视。
李渔趁着两位将军注意力转移的刹那，稍微松了口气，感觉周身的压力轻了一线。
他目光瞥见庭院角落，那个由拾柒带来的、专门用于炼制高阶丹药的玄玉丹炉。丹炉下方，七彩琉璃火正温和地燃烧着，炉内氤氲着浓郁的灵气和药香。这里面炼制的，正是用一些妖兽内丹和珍贵药材融合的丹药，是当初拾柒晋升特级神御时，狼风将军送来的贺礼的一部分，如今则成了供给他和拾柒修炼的资粮。
看着那在炉火中缓缓旋转、逐渐凝聚精华的丹丸，一个有些突兀的、带着悲悯色彩的念头，忽然浮现在李渔脑海中。他转头看向安静守在一旁、正警惕地盯着狼风和霖的拾柒，轻声问道：
“拾柒，你说……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些已经凝聚了精华的丹药，重新返回它原本的……生物形态？”
他想到了那些被猎杀取丹的妖兽，想到了星寒宗门那些被投入邪炉炼化的同门，甚至……想到了百年前那个可能被炼化的金发碧眼的穿越者同乡。如果力量可以逆转，生命能否挽回？
拾柒闻言，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顿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一些极其偏门、甚至涉及禁忌的秘法，理论上或许有可能，但那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其巨大，且成功率渺茫。更重要的是——他目前杀过的人，远比炼过的丹、呼吸过的空气，甚至可能比李渔这辈子吃过的饭还要多。这个问题从兄长口中问出，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慈悲，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他那被血腥浸染的良知。
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兄长……很难，但不是……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带着昼狼清冽又阳光气息的身影优雅地跑了进来，正是日月天狼大祭司寅枫。他今日似乎心情极好，异色瞳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李渔小友！本座又来叨扰了！”寅枫笑眯眯地，目光直接略过了旁边气场不对的狼风和霖，直奔李渔，“你上次给的那些‘小麦’、‘苹果’种子，虽然蕴含着奇妙的生命力，但这玄荒界的寒冬实在酷烈，寻常灵土也难以维系其生机。本座想问问，你可还有类似，但更耐寒、耐湿的作物种子？祭司殿名下有几处冻原封地，或许可以尝试栽种。”
李渔看着寅枫那毫不掩饰的“索要”姿态，有些好笑，但也乐得帮忙。他点点头，空间之力再次于掌心流转。这一次，他根据记忆，构造出了几种在地球上以耐贫瘠、适应性强着称的块茎类作物种子——马铃薯（土豆）、甘薯（红薯）、以及适合在寒冷地区生长的甜菜种子。这些种子在他力量下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虚影，散发着朴实而坚韧的生命气息。
“寅枫大祭司，这是‘马铃薯’、‘甘薯’和‘甜菜’的种子，它们应该更能适应严酷的环境。”李渔将种子虚影推向寅枫。
寅枫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用神力接住，仔细感知着其中与玄荒界植物截然不同的生命结构与能量波动，脸上笑容更盛。旁边的狼风和霖也暂时停下了无声的对峙，投来好奇的目光。
“妙！妙啊！”寅枫抚掌赞叹，看着李渔，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李渔小友真不愧是人族后裔，身怀慈悲之心，更有造化之能！心怀善念，泽被苍生，此乃得道多助之相啊！”
李渔被这位大祭司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内心oS忍不住吐槽：‘得了吧您嘞！就知道捡好听的说！不过……被这么帅的毛茸茸天狼夸赞，心里还是有点暗爽是怎么回事？暖暖的～’
寅枫显然“听”到了李渔的心声，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但并未点破。他心情正好，又听到刚才李渔和拾柒关于丹药返生的话题，便擦了擦挺翘的鼻子，带着几分卖弄和身为大祭司的权威感，插言道：
“说到丹药返生……嗯，此事确实玄奥。据本座所知，放眼整个玄荒界，能涉及到生死轮转、物质重构这个层次的，除了风辰陛下，恐怕也就只有本座借助日月星辰之力，或可尝试一二。”
他话锋一转，神色稍微严肃了些：“但是，此法限制极大！首要条件，便是必须有物质性的残留！也就是说，如果其肉体或其他物质基础被炼化凝华成了丹丸，哪怕精华尽失，只要还有那么一丝‘形’与‘质’的牵连未被彻底湮灭，理论上就存在一丝的希望。可若是……”
寅枫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拾柒，又看了看狼风和霖腰间的神兵：“若是被某些特殊的神兵利器，直接夺走了魂魄，甚至湮灭了存在印记……那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想要找回，就不是我们阳间的手段能解决的了，得去冥界摇人！”
他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可惜，本座虽为帝国大祭司，与九天星辰沟通尚可，但与那掌管生死轮回的冥界之辈，却素无交情。他们那些家伙，向来眼高于顶，神秘得很。” 他顿了顿，狡猾的目光转向狼风和霖，“不过嘛……听说镇南将军和江南将军，似乎对冥界那边的事情，知道得比本座多一些哦？”
狼风和霖同时冷冷地瞥了寅枫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拱火的狐狸。
“哼！”狼风抱着胳膊，语气硬邦邦的，“冥界之事，涉及帝国机密与天地秩序，岂是能随意透露的？就算知道，本将军也只告诉自己的爱徒！” 他特意强调了“爱徒”二字，目光扫过李渔，又挑衅地看了霖一眼。
霖更是直接，连哼都懒得哼，只是血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与你无关”的漠然。
寅枫也不在意，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本座倒是还听说过一个有趣的传闻。据说那冥界之中，有个极其神秘的幽冥宗，掌管着部分轮回事宜。而那边管事的头头，好像……也是一个人族！而且是一位早已成就神位的古老存在。可以说，是玄荒界目前除了李渔小友你之外，已知的另一个人族了，虽然祂是神。”
这个信息让李渔心中一震！冥界……人族神明？
寅枫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看似无心，却如同投下一块巨石：“哦，对了，还有一个流传在顶尖势力间的说法——据说纯血的人族若是在玄荒界死亡，其灵魂并不会进入此界的冥界轮回，而是会被某种古老的规则送返他们原本的世界去。不过嘛……”
他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几位将军的神兵，“……如果是被狼风将军那柄能湮灭灵魂的『永渡』，或者类似位阶的神兵所杀，那恐怕连冥界都‘查无此人’咯！彻底的真灵湮灭，哪个世界都去不了喽！”
狼风和霖的脸色更冷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哼！即便是战争，我等亦不会随意动用神兵本源之力，行那绝灭之事！”
寅枫笑眯眯地接话：“本座和萧烁亦是如此。毕竟……让自家神兵上缠满无关修士的怨魂戾魄，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修炼起来也容易滋生心魔。至少……我们玄荒界明面上的规则和强者共识里，可没鼓励这么干。”
这番话说完，寅枫、狼风、霖，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某种清晰的指向性，齐刷刷地落在了拾柒身上。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小子！杀生太多！尤其是动用寒霜双刃这种神兵的时候！小心杀孽太重，将来遭报应！连冥界都救不回来！
拾柒虽然性格偏执，但并非愚钝。他瞬间读懂了这几位站在玄荒界顶端的强者眼神中的警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或许主要是怕他牵连到李渔）。
一联想到自己过往的杀戮，尤其是星寒宗门那血流成河的一夜，以及梦中兄长被自己力量湮灭的场景，一股巨大的后怕和恐慌再次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过身，一把将身旁的李渔紧紧地、用力地抱在了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无形中萦绕的“报应”阴霾，确认兄长的真实存在。
“兄长……”他把脸埋在李渔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还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小柒，没事了，兄长在呢。”
“别闹了…寅枫大祭司。”
寅枫顿了顿，随后点点头。
庭院内，寒冬的空气中，弥漫着丹药的香气、几位强者的无形交锋、关于生死冥界的沉重话题，以及拾柒那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与恐惧。
霖的训练，狼风的巡视，寅枫的索要，最终都汇聚成了对拾柒过往行为的一次无声拷问，也为李渔那关于“丹药返生”的天真问题，给出了一个冰冷而现实的答案。
在这个力量至上的世界，生与死的界限，远比想象中更加分明，也更加残酷。而挽回，往往只是一种存在于理论中的、极其奢侈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