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南山暖谷血屠
星寒宗门,任务大殿。
传讯玉符的光芒刚刚熄灭,拾柒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参天府那奢华的静室中。他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兄长。在他的认知里,兄长已有雾森的血契保护,安危无虞。而宗门的征召,尤其是涉及高阶妖兽屠戮凡人的紧急任务,优先级高于一切私人情感(或许吧)。
空间连续跳跃带来的微弱眩晕感对他如今高等神御的体质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数息时间,他已跨越万里之遥,如同撕裂虚空般,悍然降临在星寒宗门那终年积雪、寒风凛冽的山门广场。
“拾柒师兄!”
“师兄您回来了!”
几名早已接到命令、在此等候的核心弟子立刻迎了上来,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他们皆是宗门内精心培养的精英,修为至少也在初,中等神御门槛,但在如今气息愈发深不可测的拾柒面前,依旧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
拾柒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径直走向大殿侧方的装备区,取过一件象征着此次行动队长身份的、绣着冰蓝虎纹与星寒宗徽记的玄色披风,动作利落地系在肩头。那披风在他身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肃杀。
“寒霜双刃。”
他心中默念,腰间那对沉寂的湛蓝色短刃仿佛被唤醒,发出细微的嗡鸣,刃身流转的星屑光点骤然明亮了一瞬,透出一股渴望饮血的兴奋。
“出发,南山暖谷。”
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极地的寒风。他率先化作一道橙黑相间的流光,冲天而起,朝着南域暖谷的方向疾驰而去。几名同门弟子不敢怠慢,纷纷御起法器或施展身法,紧随其后。
暖谷,位于亚纹帝国南域,原本是一处气候温暖、物产丰饶的河谷地带,数个兽人村落在此安居乐业。然而此刻,当拾柒一行人抵达上空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昔日郁郁葱葱的河谷已是满目疮痍,焦黑的土地冒着缕缕青烟,残垣断壁间隐约可见凝固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爬行类妖兽的腥臊气息。零星的哭喊声、呻吟声从废墟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更添几分凄惨。
而在河谷中央,一头庞然大物正在肆意宣泄着它的破坏欲!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小山的“熔岩地蜥王”!它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厚重鳞甲,缝隙间有熔岩般的红光流淌,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灼热的白气,粗壮的四肢每一次踏下,都引得大地震颤。它那如同鞭子般的长尾随意一扫,便能将残留的房屋夷为平地,血盆大口中不断喷吐出的炽热火球,如同陨石天降,在废墟和人群中炸开,引发更多的惨叫与火光。
幸存下来的村民,寥寥无几,他们惊恐地蜷缩在相对完好的角落,或是徒劳地在废墟中翻找着亲人的踪迹,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麻木。
拾柒悬浮在半空,冰蓝色的瞳孔扫过下方的惨状,如同扫描着一幅无关紧要的地形图,没有丝毫波澜。他不再是江宸府那个会因兄长受惊而暴怒、会小心翼翼收敛力量生怕伤及兄长的“大猫”。此刻的他,是星寒宗令人闻风丧胆的“橙虎煞神”,是执行清除任务的冰冷利器。
“布‘玄冰锁灵阵’,限制其行动。其他人,随我主攻。”
他下达命令,声音平稳得可怕。几名擅长阵法的同门立刻应声,分散开来,手中阵旗飞舞,道道冰蓝色的灵光射出,试图在地蜥王周围构建封锁结界。
然而,那地蜥王灵智不低,感受到威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人立而起,粗壮的前肢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拍向正在布阵的一名弟子!
“小心!”另一名弟子惊呼,下意识地射出一道凌厉的剑罡,试图阻挡。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拾柒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甚至没有切换寒霜双刃的形态。只是心念一动,左手的短刃瞬间化作那柄湛蓝色的长弓——“凝霜”。他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只是随意拉开那仿佛由月光凝成的弓弦。
“嗡——”
一支完全由高度压缩的风系灵力和极致寒气凝聚而成的箭矢瞬间成型,箭簇处,一点刺目的雷光疯狂跳跃、压缩!
“咻——!”
箭矢离弦,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几乎撕裂空间的、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它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的、冻结空气的冰痕轨迹!
下一秒——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物穿透某种坚韧物体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地蜥王刚刚扬起、准备拍下的巨大前肢猛地僵在半空!它那颗如同小型房屋般的头颅上,左边那只燃烧着暴戾火焰的硕大眼球,已然被那支冰雷箭矢精准无比地……射爆!
暗红色的、混合着熔岩般高温血液和晶状体碎片的浆液,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罐,猛地喷射出来,溅射在周围焦黑的土地和残骸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吼嗷——!!!”
地蜥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充满痛苦与狂怒的嘶嚎!剩下的独眼瞬间布满血丝,疯狂地扫视着,最终死死锁定在了空中那个玄衣白袍、手持长弓的橙发身影上!
剧痛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它不再理会那些布阵的弟子,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带着碾碎一切的疯狂,朝着拾柒猛冲过来!大地在它脚下龟裂,熔岩从它鳞片缝隙中溅射而出!
拾柒面色不变,手中长弓瞬间消散,重新化为短刃。他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空中闪烁,每一次出现,都在地蜥王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缠绕着风雷与寒气的伤口!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血腥的凌迟!
拾柒的身影快得只剩下一道道残影。风刃精准地切开地蜥王相对柔软的腹部鳞甲,带出大股大股冒着热气的内脏碎块;雷拳轰击在它的背甲上,炸开一个个焦黑的坑洞,电蛇在其体内疯狂窜动;寒气则不断侵蚀着它的伤口,延缓着它的自愈速度,将喷出的血液冻结成诡异的红黑色冰晶……
地蜥王的咆哮声从最初的狂暴,逐渐变得凄厉,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哀鸣。它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如同一个被顽童肆意切割破坏的破布娃娃。最终,在拾柒一记融合了风雷火三系力量的、如同钻头般的螺旋冲击下,地蜥王那颗巨大的头颅,连同小半截脖颈,被硬生生从躯干上撕裂、轰飞!
如同小山般的无头尸体重重砸落在地,激起漫天烟尘。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染红了大片土地,汇聚成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潭。
拾柒缓缓降落,站在地蜥王兀自抽搐的庞大尸体旁,玄色披风上纤尘不染,只有刃尖滴落的几滴蓝紫色的血液,证明他刚才参与了一场何等血腥的屠戮。他冰蓝色的瞳孔扫过尸体,如同在看一堆即将被处理的垃圾。
“清理战场,搜寻幸存者,统计伤亡。”他下达着冰冷的指令,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几名同门弟子看着拾柒,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他们开始分散行动。
然而,就在这看似任务即将完成的收尾阶段,一场更加令人心寒的悲剧,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生了。
几名弟子在搜寻一处半塌的狐族屋舍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地窖入口。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地窖时,里面蜷缩着一对中年狐兽人夫妇,和他们紧紧护在怀中的、一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的、毛色雪白的小幼狐。
那对狐兽人夫妇看到宗门弟子,如同看到了救星,雌狐更是泣不成声地哀求着:“仙师!仙师救命!我们的孩子……他吓坏了……”
然而,或许是地窖内光线昏暗,或许是那名持弓的弟子在打开地窖门的瞬间过于紧张,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把凡人性命放在心上。就在雌狐开口的刹那,他下意识地以为有什么危险,搭在弓弦上的手指一松——
“咻!”
一道凌厉的箭矢,带着破空声,瞬间穿透了那雌狐兽人手臂的缝隙,精准地……射中了被她紧紧护在怀中的、那只小幼狐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小幼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那双原本因为恐惧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眉心一个细小的血洞,正汩汩地流出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它雪白的毛发。
“不——!!!我的孩子!!” 雌狐兽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哀嚎,她疯了一般扑上去,紧紧抱住幼狐尚存余温的小小身体,试图用手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却只是徒劳。雄狐兽人也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死死盯住了那名失手的弟子。
那名弟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一种宗门弟子特有的、面对凡人时的倨傲所取代。他收起长弓,非但没有道歉,反而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冷声道:
“慌什么?我们来救你们,算是不错的了!谁知道你们躲在这里?误伤而已!再说,人都死了,哭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看着那只已经气息全无的小幼狐,眼中甚至闪过一丝……贪婪?他伸出手,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实在不行!把这小狐狸的尸体‘拿来’!也算他最后为宗门做点贡献,废物利用!”
“拿来”这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垮了那对狐兽人父母!他们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他们孩子的尸体,将会和那些死去的村民、和那头被大卸八块的地蜥王一样,被带回宗门,投入那冰冷残酷的“炼丹元炉”中,被提炼成最精纯的灵气或丹药,最终被宗门弟子吸收,成为他们提升修为的“养分”!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还我孩子!!” 雄狐兽人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发狂的野兽,猛地扑向那名弟子,想要夺回自己孩子的尸体。
那名弟子显然没料到这卑贱的狐兽人敢反抗,下意识地运起灵力,一掌推了出去!
他毕竟是初等神御级别的修士,盛怒之下并未控制力道。而雄狐兽人只是一个稍有气力的普通兽人,如何能抵挡?
“嘭!”
雄狐兽人被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推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了一块因战斗而裸露出来的、边缘尖锐无比的巨石上!
“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利物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那块尖锐的石头,如同最残忍的刑具,直接从背后刺穿了雄狐兽人的胸膛,甚至从胸前透出了一小截染血的石尖!
雄狐兽人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与不甘,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无法成言的抽气声,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鼻和胸前的伤口涌出,当场气绝身亡!
“当家的!!” 雌狐兽人看到丈夫惨死,发出了更加凄厉绝望的哀嚎,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看着那名弟子,又看向旁边另外几名闻声赶来、却只是冷眼旁观、甚至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的同门,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
她疯了一般扑向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尸体,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护住他们。
然而,她的挣扎在几名宗门弟子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两名弟子上前,轻易地制住了她,另外两人则面无表情地开始“收缴”那对狐兽人父子的尸体。
“不!不要!求求你们!放过他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丈夫还给我!!” 雌狐兽人哭得声嘶力竭,指甲在挣扎中崩断,鲜血淋漓,却无法撼动分毫。
整个过程,拾柒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
从同门误伤幼狐,到雄狐被推倒惨死,再到雌狐绝望哭嚎,尸体被同门争抢般夺走……他那张冷峻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这人间惨剧,却如同看着一幕与己无关的、无聊的戏剧。
没有愤怒,没有同情,没有制止。
仿佛那些死去的,不是活生生的生命,而只是一堆……即将被回收的“材料”。
他甚至觉得同门们为了两具尸体而稍微耽搁了时间,有些效率低下。
最终,雌狐兽人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被那些冰冷的“仙师”如同拖拽货物般带走,消失在废墟的烟尘中。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已然彻底崩塌、毁灭。
……
任务结束,返回宗门。
任务大殿内,负责统计的白鹿执事笑着抚着长须,看着归来的拾柒一行人,例行公事地问道:“拾柒神御,暖谷任务,伤亡情况如何?”
拾柒站在大殿中央,身姿挺拔,玄色披风垂落,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报出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
“暖谷原登记在册村民,一千九百零四人。”
“经清点,幸存一人,为一年迈狐族老妪,已神志不清。”
“死亡,一千九百零三人。”
他将那对狐兽人一家,以及所有死去的村民,都统归于这个冰冷的数字之下。
白鹿执事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怜悯或惋惜,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一批货物的损耗:“嗯,与预估相差不大。既如此,按宗门惯例,将所有妖兽材料及……嗯,‘剩余资源’,一并投入炼丹元炉,提炼完毕后,按功勋分发给此次参与任务的各位弟子。”
他口中的“剩余资源”,指的自然就是那一千九百零三具村民的尸体,包括那对惨死的狐兽人父子。
“是。”拾柒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他转身,走向大殿后方那扇通往炼丹区域的、铭刻着复杂符文、散发着炽热与阴冷交织气息的巨大金属门。
门后,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尊高达百丈、通体由某种暗红色金属铸造、表面铭刻着无数汲取生命与灵气符文的巨型丹炉——星寒宗炼丹元炉。炉底地火熊熊,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足以融化金铁的高温。炉口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和一种……仿佛无数怨魂哀嚎的隐隐意念。
此刻,丹炉旁已经堆积如山般地摆放着被处理过的熔岩地蜥王的材料,以及……用特制禁制束缚着的、密密麻麻的村民尸体。他们保持着死前各种惨状,焦黑的、残缺的、凝固着惊恐表情的……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那对狐兽人父子的尸体,也被随意地扔在其中。小幼狐眉心的血洞依旧清晰,雄狐胸口那狰狞的贯穿伤触目惊心。
拾柒走到尸山前,冰蓝色的瞳孔扫过这一切,如同看着一堆待处理的柴薪。他抬起手,浩瀚的神力汹涌而出,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那座由一千九百零三条生命堆砌而成的“尸山”,连同那庞大的地蜥王材料一起,毫不费力地抓起,然后……
面无表情地,将其全部投入了那吞吐着恐怖火焰与能量的炼丹元炉之中!
“轰——!”
炉火似乎因为“燃料”的加入而猛地蹿高,发出更加剧烈的轰鸣。炉身上的符文逐一亮起,贪婪地汲取着生命消散时逸散出的精气与魂力。隐约间,仿佛能听到无数凄厉不甘的哀嚎在炉火中被炼化、湮灭……
拾柒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任务。他收回手,转身,没有丝毫停留,更没有任何超度或怜悯的仪式。
玄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充斥着死亡与掠夺气息的炼丹区域,将那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彻底抛在身后。
他的道心,在这一次次的任务与杀戮中,早已被锤炼得如同万载玄冰,坚硬、冰冷,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而在遥远的帝都参天府,那个被他“托付”出去的兄长,此刻正因对另一个“危险”存在的恐惧而瑟瑟发抖,对暖谷发生的一切,对弟弟双手沾满的鲜血与冰冷,毫不知情。
修仙世界的残酷法则,如同一张无形而冰冷的大网,笼罩着每一个生灵。强者肆意制定规则,掠夺资源,视弱者为蝼蚁草芥;而弱者,连死亡都无法自主,最终化为强者登临绝巅的垫脚石与养分。所谓道义、怜悯、温情,在这赤裸裸的力量至上、弱肉强食的规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这,就是玄荒大陆宗门内部最基本的“底色”。
至于将军们,他们的做法,是什么呢?
当生命遭到践踏,当尊严被无情蹂躏,拾柒,以及这个世界,都和玄星辰口中的“万物皆刍狗,你我为养料”无异。
李渔,教化拾柒的道路,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