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余波与微光
星寒宗门,云雾缭绕的冰晶大殿深处。
黎霜长老魂灯寂灭、形神俱散的消息,如同一场无声却威力惊人的灵魂风暴,席卷了所有知情者的心神。起初是难以置信的死寂,随即便是压抑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惊骇与冰寒。
一位位列次席、修行数万年的特级神御长老,竟然……陨落了?而且是陨落在一个尚未正式突破特级、不足二十载的后辈弟子手中?
即便有帝国几位将军在场,即便拾柒是险胜,这也足以颠覆他们固有的认知和傲慢!
那些曾经或明或暗对拾柒流露出不满、甚至暗中支持过“试探”行动的长老们,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们仿佛能看到那双冰蓝色的、蕴含着虹光与杀戮的瞳孔,正隔着无尽虚空,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更让他们心悸的,是站在拾柒身后的那几道身影——雾森的湛蓝,狼风的深灰,霖的金色,萧烁的银灰,乃至……龙族那璀璨的星辰之光。
甚至,可能是帝国祭司方的漠然。
帝国顶尖的军事力量,似乎以一种他们未曾预料的方式,与这个他们视为“异类”和“威胁”的弟子紧密联结在了一起。四大将军世家向来对宗门这种固化的、以血脉和出身论资排辈的“贵族筛选机构”颇有微词,如今拾柒之事,更像是一根导火索,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其中的利害关系。
一时间,宗门内部针对拾柒的种种非议和暗流,如同被冰封了一般,骤然停滞。再也没有人敢公开谈论对拾柒的“处置”,甚至连私下里的抱怨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隔墙有耳,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某位将军“约谈”的对象,而那“约谈”,很可能是一张通往湮灭的单程票。
恐惧,成为了最好的镇静剂。
……
然而,世界并非只有极致的恶与纯粹的善。在风暴席卷过的废墟之上,往往也会有点点微光顽强地闪烁。
江宸府周围十里,血腥的清洗过后,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但在那片被无形界限划出的“死亡区域”边缘,靠近府邸后院的方向,却有一户人家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那是一户黑狼兽人家庭。家主是老墨,一位毛发已有些灰白、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风霜痕迹的朴实老狼,他的妻子墨婶性格温和,他们的儿子墨轩,则是一位刚刚通过两百年苦修、好不容易才踏入初等神御门槛的年轻黑狼,眼神中还带着初出茅庐的清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他们家境不算富裕,但也温饱无忧,守着后院一片小小的菜地,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昨晚,隔壁江宸府传来的混乱声响、隐约的咆哮以及最后那令人心悸的死寂,都让他们一家惴惴不安。
老墨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望着隔壁高墙的剪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墨啊,爹知道你刚有成,心气高。但做人不能忘本,也不能没了邻里情分。隔壁那李家小子和他弟弟,虽说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交往不深,但毕竟是邻居。昨晚那动静……唉,怕是出了大事。明天,你带点咱家刚摘的新鲜菜蔬,再去地窖里取一坛我去年酿的果酒,上门去看看情况。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客客气气的,不许惹事,也不许瞧不起人,如果人不在了…进他们院子,点三炷香。”
墨轩虽然心里对那位传说中“弱不禁风”的人类和那位“煞神”般的弟弟有些发怵,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他们并不知道,正是这份源于朴素的善良与恪守本分,让他们一家成为了这片死亡区域中唯一的幸存者。拾柒那精准到残酷的神识扫荡,清晰地分辨出了每一缕针对李渔的恶意,而这一家黑狼,心中只有对邻居的寻常关切与一丝同情,并无丝毫歹念。
第二天清晨,墨轩提着装满翠绿菜蔬的篮子和一坛泥封的果酒,怀着忐忑的心情,绕到了江宸府的正门。一路上,他感觉异常安静,平日里热闹的街巷空无一人,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空荡荡屋檐的呜咽声,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那扇紧闭的、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重的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就在墨轩心中七上八下,猜测着门后是何种惨状,甚至做好了看到血迹或无人应答的准备时——
“来了来了!”
一个清晰、带着些许急促,却明显属于活人的声音从门内响起!
是李渔的声音!
这一刻,这声音在墨轩听来,简直如同天籁!他悬着的心猛地落回了实处,甚至莫名地感到一阵欣喜——他们还活着!至少,李渔还活着!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一片水草丰美、视野开阔的草原上。
一位身形矫健、毛发如雪般纯净的白虎兽人,正站在一座装饰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底蕴与品味的府邸露台上,眺望着南方。他名为归林,是拾柒在星寒宗内为数不多的、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存在。
与拾柒的锐利逼人、进阶神速不同,归林性格沉稳内敛,他花了足足七百年时光,才稳稳地触摸到中等神御的门槛。他的家族在这片草原地区颇有声望,家资丰厚,但向来行事低调,不喜张扬。
他刚刚通过家族的秘密渠道,收到了关于拾柒在北境遭遇刺杀、身受重伤的消息,以及……黎霜长老陨落的惊天秘闻。
归林那双琥珀色的虎目中闪过一丝凝重与担忧。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吩咐仆从准备飞行坐骑和礼物。
“少爷,此次前往江宁城……是否需要多带些护卫?听闻那边近日不太平。”老管家谨慎地建议。
归林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却坚定:“不必。我是去探望朋友,不是去寻衅。准备些上好的疗伤灵药,还有……我记得库房里有一支千年份的‘凝魂雪参’,也一并带上。再备些草原的特产肉干和奶酒。”
而临行前,归林顿了顿:“长明灯也带上两只,以及摄魂仪…不能让那李渔小友就这么…”
“是,少爷。”
数日后,归林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江宁城,按照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江宸府。
当他叩响门环,开门的是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眼神清亮的李渔。
这是归林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类”。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纤瘦、面容清秀、与兽人截然不同的生灵。耳边似乎还能回想起路上听到的、某些关于李渔是“瘟疫”、“祸水”的恶毒流言,但他那双沉稳的虎目中没有任何审视或偏见,只有纯粹的、对朋友兄长的尊重。
他微微低下头,这个动作在虎族中表示着敬意与无害,双手将一个雕刻精美的储物锦囊奉上,声音醇和:
“李渔兄长,在下归林,是拾柒在宗门的朋友。听闻拾柒受伤,特来探望。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希望能对拾柒的伤势有所助益。”
他的举止从容有度,礼数周全,没有丝毫因为李渔“弱小”或“人类”身份而流露出的轻视,也没有因外界流言而先入为主的厌恶。
李渔看着眼前这位气质沉稳、目光清澈的白虎兽人,感受着对方真诚的善意,多日来被恶意包围而冰冷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他连忙接过锦囊,侧身让开:
“归林兄太客气了,快请进!拾柒他……刚醒不久,还在休养。”
府门在李渔和归林身后缓缓关上,将外界的纷扰与血腥暂时隔绝。
府内,重伤初醒的拾柒靠坐在床头,看着走进来的归林,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府外,墨轩提着礼物,看着开门后安然无恙、甚至还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笑容的李渔,憨厚的黑狼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风暴过后,废墟之上,新的纽带正在悄然建立。善意与友情,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微光,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照亮着一方天地,预示着在残酷的修仙世界中,依然存在着值得守护的温暖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