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钰于翠微峰密室中凝神开辟气海之际,长陵仙门之外,广袤的晋元郡边境,风起云涌。
北境之外,常年阴煞之气弥漫的“玄冥宗”;西陲边陲,终日狂风呼啸、环境酷烈的“烈风谷”;以及南边密林深处,与土着巫蛊之道纠缠不清的“厚土祠”。
这三家与长陵仙门势力范围接壤、彼此间摩擦不断、相互忌惮又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宗门,近几个月来,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来自长陵仙门核心区域的、不同寻常的紧张与躁动。
尤其是他们安插在晋元郡内的眼线,都陆续回报,称长陵仙门七脉之中,地位尊崇、通常坐镇宗门轻易不出的正法殿主刑无极,以及金、木、水、火、土五脉的首座真人,竟在这段时间先后悄然离开了山门,不知所踪。
这让玄冥宗、烈风谷、厚土祠的高层们惊疑不定,心中惴惴。长陵仙门这是要有大动作?是针对他们其中某一方?还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境或宝藏?
三家宗门一时间风声鹤唳,纷纷加强戒备,暗中串联打探,却始终摸不清长陵仙门的真实意图。
直到近日,这些如同悬顶之剑般威慑四方的长陵仙门大人物们,又仿佛约好了一般,陆续悄然返回。
紧接着,一个更加惊人、却也让他们恍然大悟并扼腕叹息的消息,才艰难地透过层层壁垒,隐约传递出来——原来长陵仙门兴师动众,并非要对外征伐,而是为了潜江蛟龙的龙珠!而且,他们竟然还找到了楚惊澜遗留的两朵先天莲花!
无论他们如何感慨、嫉妒或幸灾乐祸,一切都已成定局。他们错过了最佳的插手时机,此刻长陵仙门高层尽数回归,山门固若金汤,再想从中牟取半分好处,已是痴人说梦。只能眼睁睁看着长陵仙门的实力与潜力,再上一个台阶。
……
长陵仙门,正法殿。
此殿乃是宗门高层商议重大事务之所。四周墙壁并非普通石材,而是某种能吸收杂音、凝神静气的黑曜玄石,其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隐隐构成一个强大的禁制,确保殿内所言绝不会外泄。
殿内,七脉首座,已然齐聚。
清虚真人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将云梦泽夺取龙珠变故、发现戊己土莲、寻回太乙金莲以及张钰此人的前后经过,又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虽然在场众人早已通过各自渠道知晓了大概,但亲耳听清虚道人完整道来,依旧感到一阵复杂难言。
尤其是听到楚惊澜竟是拼着真灵永寂的代价斩出灵根时,锋镝真人猛地握紧了座椅扶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楚师侄……好样的!不愧是我长陵弟子!刚烈至此,可敬可叹!”
其余几位首座,即便是与正法殿并非一路的烈阳、长春、澜汐真人,面上也露出了由衷的敬佩与惋惜之色。楚惊澜之天资、之心性、之决绝,确实令人心折。
待清虚讲述完毕,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清虚真人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平稳无波:“今日请诸位师兄弟前来,主要有三事需议定。”
他目光首先转向刑无极:“其一,便是那潜江蛟龙所化龙珠,一分为二,刑皓师侄只取得一半,另一半至今下落不明。此事,该如何论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看向了刑无极。刑皓是他的嫡系后辈,更是正法殿倾力培养的真传弟子,此次行动由他主导,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导致宗门未能获得完整的七品龙珠,说到底是过失。
刑无极面色不变,眼神依旧锐利,并未立刻开口。
与他交好的后土峰坤元真人摸了摸下巴,率先缓和气氛道:“龙珠两分,实属意外,谁也预料不到。刑皓师侄不管怎么说,也成功带回了一半龙珠,布设大阵、应对变故想必也耗费了无数心力。另一半……或许尚在五县之地某处隐匿,或许已随暗流遁走,未能寻回,也非战之罪。老夫看,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最为妥当。”
锐金峰锋镝真人立刻接口:“坤元师兄所言有理。刑皓已尽力,意外难料。”他与正法殿关系最为紧密,自然要帮衬。
烈阳、长春、澜汐三位真人互相对视一眼,也微微颔首。他们虽与妙法殿更亲近,但在此事上,没必要为了一个刑皓去驳刑无极和坤元、锋镝的面子,顺水推舟即可。毕竟,一半龙珠也是珍贵的六品灵物,确实不算全无功劳。
清虚真人本意也并非要借此惩罚刑皓,只是想先将此事定性,见众人意见统一,便顺势道:“既然诸位皆如此认为,那刑皓之事,便如此定了。不赏不罚。”
刑无极这才微微颔首,算是承了这份情,但依旧未发一言。
清虚真人继续道:“其二,”他右手袍袖轻轻一挥,顿时,大殿中央光华大放,一股锐利无匹、仿佛能切开虚空的凛冽气息弥漫开来。只见一朵含苞待放、通体犹如白金铸造、花瓣边缘闪烁着逼人寒光的莲花悬浮在半空,正是那太乙金莲!
“此物如何归属,需请诸位定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紧紧盯着那朵象征着无上攻伐之力的先天灵根!大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微妙和紧张。
按理说,此物是正法殿弟子楚惊澜的遗物,当归正法殿所有。但方才众人刚刚“宽恕”了刑皓丢失另一半龙珠的过失,刑无极此刻却不好立刻再开口争夺此物,否则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那太乙金莲,又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清虚,心中已然明了这是清虚的平衡之术。
他沉默数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太乙金莲,蕴含锐金之气本源,乃天下至锐至利之物。正法殿虽掌征伐,却非此物最佳归属。我记得,惊澜有一血脉后人,名曰楚归鸿,年岁虽轻,却已显露天纵之资,根骨奇佳,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一心追寻剑道极致,欲求顶级金行灵物铸就无上道基。”
他话语一顿,目光转向锋镝真人:“此物,于情于理,交由楚归鸿继承,最为合适。而他既得此莲,便当拜入锐金峰门下,由锋镝师弟亲自教导,方不负惊澜遗泽,亦能最大程度发挥此莲威力。刑某以为,如此安排,诸位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合情合理,既全了楚惊澜的香火之情,又给了锐金峰天大的好处,还将自己摘了出去,显得大公无私。
最关键的是,正法殿与锐金峰向来同气连枝,楚归鸿入了锐金峰,与留在正法殿并无本质区别,太乙金莲最终还是牢牢掌握在他们这一系手中。
锋镝真人闻言,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立刻道:“刑师兄所言极是!楚归鸿那孩子我见过,确是修剑的好苗子!我锐金峰必倾尽全力培养,绝不辜负楚师侄以性命换来的这份遗泽!”
坤元真人自然也是点头赞同。
烈阳、长春、澜汐三位真人心中虽知这是刑无极的算计,但对方理由充分,安排合理,他们也不好出言反对。毕竟,太乙金莲归锐金峰,总比直接归入势力最强的正法殿要好接受一些。而且楚惊澜的遗泽,由其血脉后人继承,名正言顺。
清虚真人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便不再多言,点头道:“既如此,太乙金莲便交由锋镝师兄,那楚归鸿,也一并录入锐金峰门下。”
他手一挥,太乙金莲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锋镝真人。锋镝真人小心翼翼接过,眼中精光一闪,将其郑重收起。
“第三件事,”清虚真人语气不变,继续道,“便是那张钰。他已炼化戊己土莲,且太乙金莲亦是因他提供的线索方能寻回,于宗门有功。他既已铸就土行灵根,该当拜入哪一脉修行?”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但相较于前两件事,此事显然分量轻了许多。焦点在于那戊己土莲本身的价值。
这一次,刑无极果然不再开口。连续在刑皓和太乙金莲上占了便宜,他深知平衡之道,此刻必须让步。他只是端起手边一杯灵茶,轻轻呷了一口,仿佛事不关己。
锋镝真人得了太乙金莲,心满意足,自然也不会再为土行灵物发声。
坤元真人见状,心中一动,开口道:“那张钰既是土行灵根,炼化的亦是戊己土莲这等土行本源之物,于情于理,自当入我后土峰修行,方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他语气颇为理所当然。
然而,长陵七脉,绝非铁板一块,内部自有其势力划分和微妙博弈。土脉(后土峰)、金脉(锐金峰)向来与正法殿走得近,可视为一系。而火脉(金焱峰)、木脉(青木峰)、水脉(弱水峰)则与执掌内务、资源调配的妙法殿关系更为密切。
看似妙法一系有三脉,但若论整体实力和话语权,拥有最强战力和刑狱大权的正法殿无疑是第一,妙法殿次之,金、土二脉紧随其后,火、木、水三脉相对靠后。
清虚真人岂容戊己土莲这等潜力无穷的先天灵物再入对方彀中?即便张钰本人目前微不足道,但这灵物本身,是可以作为一脉传承底蕴代代相承的!
不等其他人表态,清虚真人便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坤元师兄所言虽有理,但火能生土,戊土亦有燥烈之性。我观此子心性,坚韧中有果决,并非一味厚重守成之辈。且他助宗门寻回太乙金莲,立下功劳,当有更佳选择。烈阳师兄的金焱峰,火法刚猛霸道,正需厚土为基,方能生生不息。我以为,张钰入金焱峰,更为合适。”
他直接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刑无极:“刑师兄,你以为呢?”这是直接将皮球踢给了对方,也是在提醒他之前的让步。
烈阳真人(金焱峰首座)闻言,红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喜,但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看向刑无极。
坤元真人脸色微微一沉,但见清虚态度坚决,又见刑无极并未出言支持自己,心下便知难有转圜余地。
刑无极放下茶杯,目光在清虚和坤元脸上扫过,瞬间便权衡清楚了利弊。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张钰和戊己土莲的归属权,换来之前两件事的顺利通过,并维持与妙法殿表面的和谐,这笔交易,划算。
至于戊己土莲是放在后土峰还是金焱峰,对他正法殿而言,区别并不大,反正都不会直接增强他正法峰的实力。
他面无表情,声音平淡无波:“清虚师弟考虑周全,所言有理。便依师弟之意,让那张钰拜入金焱峰吧。”
一锤定音!
坤元真人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不再多言。
锋镝真人也无所谓。
长春真人与澜汐真人自然乐见其成。
烈阳真人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好!既然清虚师兄和刑师兄都这么说了,老夫便却之不恭了!定会好生教导那小子,不枉费了戊己土莲这等灵物!”
众人又简单商议了几句宗门日常事务,便各自起身,化作数道流光,离开正法殿,返回各自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