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胃熊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
事实如此。
天地灵果本就稀世难求,更何况她父亲背信毁约在先,箫河没有反悔追究已是仁至义尽。
若再相救,徐脂虎终归还是要嫁给大明皇邸,那他先前所谋,不过竹篮打水,徒劳一场。
徐脂虎拉住妹妹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胃熊,莫再向他讨要了。我的命数如此,不必强求。”
箫河嗤笑一声,悠悠道:“说得倒好听。命数注定,不可违逆,生死由天。徐脂虎,你不做神棍,真是可惜了。”
“混账!”
徐脂虎瞪着他,脸颊泛红。
她何时说过这话?
这人竟敢曲解她的意思!
可……他那句“命数注定,不可违逆”,却如利刃刺进心底。
她回想自己十多年来被病痛缠身,日日煎熬,只为北凉大局,只为成全徐凤年的前程,一次次被推上棋盘,当作筹码。
这就是她的命?
逃不开的劫?
活着,不过是受罪罢了。
死了,反倒解脱。
徐胃熊眼神黯淡,低声问:“箫河,你就真的……不能救我姐姐?”
箫河双手一摊,故作玄虚,“天意如此,凡人岂能逆改?”
徐脂虎愣住,直勾勾盯着他。
这人太混账。
太无赖。
脸皮厚得如同城墙。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秦红棉掩唇,肩膀轻抖,几乎笑出声来。
眼前这副装神弄鬼的模样,若换作旁人,恐怕真以为他是街头算命的江湖术士。
徐胃熊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无耻混蛋!你不救我姐姐,我就揭穿你身份!她若死了,你也得陪葬!”
“呵,女人狠起来,真是吓人。”
箫河轻叹,手掌温柔地滑过秦红棉的发丝。
他并不惧怕威胁。
他知道,徐胃熊只是愤怒之下口不择言。
那位冷艳女子,绝不会真的泄露他的底细。
徐脂虎轻轻摇头,低声对徐胃熊道:“胃熊,别再说了。”
“姐姐……”
徐胃熊望着她,眼神里满是复杂。
徐脂虎承受的苦太多,尤其夜深人静时,疼痛让她紧紧咬住被角,连呻吟都不敢发出。
徐胃熊看在眼中,心如刀割,曾无数次幻想能替她承担这份煎熬。
忽然,一道影子掠过,一只蝶翅鸟落在箫河肩头,轻巧地收起翅膀。
箫河从它腿上取下密信,缓缓展开。
片刻后,他嘴角微扬。
突厥与大秦议和了。
十万匹上等战马作为赔款送入大秦,而大秦军队也将撤离边境。
他摸了摸下巴,略觉荒唐。
白白得了十万匹良驹,其实大秦本无心吞并突厥,若非他们勾结高丽意图偷袭,他又怎会下令铁骑覆灭其三十万大军?
“玉迦公主?”
密信中提及此人,令他心头一动。
熟悉的身影接连浮现脑海——
肖青璇、宁雨昔、安碧如、秦仙儿,还有那异域风姿的玉迦公主,一个个如画卷般铺开。
再往下读,更是令人震惊:草原东胡部落的首领胡姬,竟有意归附大秦?
连同十多万战士,愿将部族命运交予大秦掌控?
他眉头微皱。
胡姬……
那个身段妖娆、衣着大胆的女子?
不是应为狼族头曼之妻吗?
难道此刻尚未嫁入狼族?还是历史另有走向?
箫河将密信收起,陷入沉思。
突厥之事已定,远征军可全力南下,直指大唐。
至于东胡……
胡姬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
一旦答应,不仅得一绝色女子,更可掌握数十万人口的强盛部落。
可这一切,是否太过顺利?
焱妃与华阳太后等人接连传信,莫非是在试探他的心意?
这时,徐胃熊急切开口:“箫河,你刚提到突厥玉迦公主?你与她究竟有何牵连?”
“这不劳你费心。”
“无耻!”
“我的私事,似乎轮不到你来评判。”
啪的一声,徐胃熊一掌拍在桌上,怒视着他,“你……”
徐脂虎连忙拉住她,转向箫河,声音冷静:“箫河,突厥可是向大秦求和了?玉迦公主是否要与你成亲?”
箫河抿了一口茶,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徐脂虎神情凝重,答道:“我认为是。
一个多月前,大秦刚刚歼灭突厥三十万大军。”
“大秦的骑兵正朝着突厥边境推进,若突厥不想亡国,势必会向大秦低头议和。而玉迦公主提出与箫河成亲,不过是借此缓兵之计,避免战火降临。”
徐脂虎语气低沉,眉宇间满是忧虑。
一旦突厥向大秦示弱,又安排玉迦公主与箫河联姻,箫河将来若对北凉怀恨在心,突厥大军极可能借机南下,与大秦东西夹击北凉。
那时,离阳会不会出兵?
女真是否会趁乱取利?
北莽可会挥师南进?
四周强敌环伺,
北凉孤城一座,如何抵挡四面围攻?
大明帝国呢?
它正被大元牵制于边境,自顾不暇,断无余力援救北凉。
箫河望着她,淡淡点头,
“你所言不假。可这些事,与你何干?你我早已无关。我娶谁、不娶谁,轮不到你来过问。”
“你……”
徐脂虎脸色骤冷,几乎要扑上去撕了他的嘴。
她在乎的是北凉存亡,他却以为她在争一个名分?
真是个蠢得不可救药的东西!
“唉……”
她终究只是轻叹一声,眼中浮起一层灰雾。
命不久矣,北凉未来是生是灭,她已无力插手。
箫河的手却悄然滑进秦红棉的裙裾,嘴角微扬,
“徐脂虎,你说,若你父亲得知突厥向大秦求和,又知玉迦公主要嫁给我,他会怎么做?会不会立刻撕毁你与大明皇帝的婚约,再把你送来换我一纸盟约?”
这话如刀,直刺心底。
徐骁的确做得出来。
在那些传闻与秘辛里,他能将追随半生的老部下当作弃子,能让重病缠身的女儿远嫁南方士族换取政治资本,为徐凤年铺路,连亲生骨肉都可牺牲。
徐胃熊在上阴学宫,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只为将来布局。
他狠,对敌狠,对己亦狠。
“人屠”之名,名副其实。
“我……我不知道。”
徐脂虎声音发颤,指节捏得发白。
她不敢想,可又无法回避——
若父亲真的收到消息,为了北凉安危,会不会又一次把她推入火坑?
徐胃熊站在一旁,瞳孔微缩。
她也感觉到了,一股风暴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