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唐琦复返:大人,已查清。
此人是本地会党成员。
会党?常生挑眉,何时会党也能充任驿卒?
唐琦沉声:使银钱便可。
卖官鬻爵?
虽驿卒非正经官职,终属官府吏员,岂是会党可任。
常生觉察异样:还有何隐情?
唐琦斟酌道:据供述,此地镇武司权势式微,建制残缺。
鲜有人将镇武司放在眼里。
常生眯起眼睛:倒是有趣。
这趟来得值。
难怪宫中特遣他亲至。
连镇武卫都腐化至此,山西局势可见一斑。
唐琦默然。
纵是他也觉骇然。
天子亲卫竟沦落如斯。
常生却不意外。
昔日元江县镇武司早已见识过。
各地镇武司终究不比皇城总司。
各镇武卫多为世袭,初代或许忠心报国,但继任者未必如此。
人心纷争向来难免。
山西局势之恶劣出乎意料,竟至冒领军饷之事发生。
足见此地官场 已极。
若非这般情状,区区驿卒岂敢轻视镇武卫?
常生起身道:歇息吧!
明日改道,前往山阴县!
长夜寂静。
……
……
同一时刻,
平阳府城。
知府衙门后堂。
知府周谦端坐黄花梨木椅,侧首对平阳镇武司神龙卫孟繁平沉声道:算来那位指挥使将至。
事务可处置妥当?
孟繁平轻啜香茗,从容笑道:周大人宽心,绝无纰漏。
府城施粥已行。
那些草民早感恩戴德。
各县亦传令布置,早有准备。
孟繁平冷嗤:至于不识相的 ——
已然料理干净。
余者亲属俱在掌控,谅其不敢妄言。
周谦凭窗而立,低语:切莫轻敌。
京中传讯,这位新任指挥使手段非常,前户部尚书、刑部侍郎等重臣皆栽其手。
彼在京师素有杀神之名,布政使大人再三告诫。
若真被其查出端倪,你我性命难保。
孟繁平不屑道:能耐再大——
此处可是你我地盘。
此人轶闻他有所耳闻。
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若非欠缺人脉,这指挥使之位怎轮得到黄口小儿?
周谦斜睨呵斥:孟大人慎言!
此子非同小可,休要误事!
孟繁平蔑然起身:周大人多虑了。
容属下告退!
望着孟繁平远去背影,周谦摇头叹息。
在平阳停留过久,使他滋生了傲慢之心。
能从皇城那般险境突围的人,怎会是寻常之辈?
唉——周谦轻叹一声,低语道:但愿别出什么乱子。
......
山阴县,
这里是此次灾情最为严重的地区。
官道上尘土飞扬,数骑快马疾驰而来。
常生望着近在咫尺的县城,眉头微蹙。
沿途所见,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
村庄屋舍倾塌无数,农田浸没在浑浊的水中。
路旁新起的坟茔一座接着一座。
许多百姓只用草席裹尸,匆匆掩埋。
一路上,遇见的送葬队伍不下十支。
百姓望向他们的眼神,犹如见到豺狼虎豹!
大苍天下,竟已衰败至此!
不多时,众人抵达山阴县城前。
城墙多处坍塌,道路裂缝纵横交错。
两侧躲藏的百姓眼中满是惊惧。
常生神色凝重,翻身下马,带着十几名随从入城。
城内大半房屋已成废墟,遍地裂痕触目惊心。
简易的草棚零星散布在废墟间。
走得愈深,常生的脸色愈发阴沉。
竟无一名官府人员现身救灾!
大人!唐琦刚要说话,被常生抬手制止。先去镇武司!
询问当地百姓后,一行人直奔山阴县镇武司。
远远望见一座小院,建筑保存尚算完好。
推开院门,院中空荡荡的。来啊!
押注了!
买定离手!
刚踏入院内,嘈杂的哄闹声便传入耳中。
常生目光骤冷。
虽早知山西吏治 ,却未料到镇武卫竟堕落至此。
他大步上前,一脚踹开房门。
厅内五六个敞着衣衫的汉子正围桌赌骰。
角落里火盆烧得正旺——山西天寒地冻,近日已飘起细雪。哪个不长眼的!一名赌徒抬头怒骂。
寒光乍现,凌厉刀气破空而出!
血光四溅!
一颗怒目圆瞪的头颅滚落赌桌。
几名大汉先是一愣,随即暴怒:找死!
常生早已脱下指挥使的祥云大氅,只着寻常衣衫。
钢刀出鞘,为首之人厉喝:哪来的野狗,敢在镇武司撒野?
在镇武司 ,活腻了?
常生目光森然:本官乃北皇城总司指挥使。
屋内骤然寂静。哈哈哈!
哄笑声轰然炸响。听见没?他说他是指挥使!
面如毒蝎的男子狞笑:老子才是你爹指挥使!
寒芒乍现!
断魂刀贯穿口腔,刀尖透颅而过。嗬...嗬...
男子口吐血沫,瞬间气绝。
常生垂手而立,眸若寒冰。
众人面如土色。
无形刀气横扫!
咔嚓!咔嚓!
四条断腿应声而落,惨嚎声撕心裂肺。
常生漠然落座,镇武卫鱼贯而入。金蛟使何在?
平淡话音里杀机暗涌。
伤者怒目而视。
又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热血泼洒在幸存者脸上。
常生俯视三人:最后机会。
杀气如潮!
在别院!年轻男子涕泗横流,两条街外最大宅子!
常生拂袖而去。咕咚——
三颗头颅相继滚落。
......
季府门前。
常生踏阶而入,黑压压的镇武卫紧随其后。
新砌的砖墙格外扎眼,显然整座府邸刚经修缮。
庭院中,常生略作停留,随即扶刀转向左侧厢房。
整座院落唯有此处透着力量波动。砰!”
木门被一脚踹开。
床榻上的男子猛然惊醒,身侧躺着两名熟睡少女。
季岩眯眼盯着闯入者:“何人胆敢擅闯本官府邸?”
他暗自戒备,未敢贸然出手。
常生目光扫过床榻,厌恶之色一闪而过。滚下来。”
季岩扯过衣衫披上,冷哼道:“报上名来!”
鎏金令牌在烛光下闪现。
季岩瞳孔骤缩,慌忙跪地颤声:“下官山阴县金蛟使季岩拜见指挥使大人!”
冷汗浸透脊背。
传闻中的皇城指挥使,本该身在平阳府城才是——
常生眸中星芒暴涨。
变天击地精神 !
季岩神情瞬间呆滞,心神尽数溃散。说。”
木椅吱呀作响,常生冷面如霜。
季岩如同提线木偶般吐露全部罪证,唐琦等人听得青筋暴起。
同僚倾轧尚可忍,勾结江湖败类实乃镇武卫之耻。
许久,常生拂袖起身:“废其丹田,暂行羁押。”
门外朔风怒号,卷动玄色官袍猎猎作响。
常生仰观晦暗天穹。
当真猖狂至极——
竟将卖官鬻爵的勾当做到镇武卫头上!如今只要银钱到位,连这身黑鳞官袍都能冒充。
自然,这些冒名顶替之徒从未入过正式籍册。
名虽存,人已非。
先前暴毙于镇武司的那几人,不过是城中帮派喽啰。
真正的镇武卫传人不是遭贬就是被杀。
其中不乏狼狈为奸之徒,互相勾结。
镇武卫本是监察各地官员的耳目,而今竟堕落至此,平阳府官吏想必更加无法无天。
堂堂镇武卫,管不了官府,如今连江湖都镇不住。
若非此次山西动荡, 不知还要掩盖多久。
常生握紧刀柄,冷声道:“走,去县衙!”
……
县衙内。
一名手持羽扇、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匆匆奔入,慌张道:“大人,大事不好!”
堂中,身着县令官服的胖子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道:“师爷,何事如此惊慌?”
“不是让你去向世家借粮了吗?”
“莫非他们不肯?”
“你告诉他们,待朝廷赈灾粮到,本官加倍偿还!”
师爷连连摇头:“并非此事!刚收到消息,镇武司的人被杀了,城里来了一群来历不明之人!”
县令眉头一皱:“查清身份没有?”
师爷面色阴沉,低声道:“尚不清楚,但……”
他迟疑片刻,惴惴不安道:“属下怀疑是京城来的人。”
“什么?!”
县令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跌下,连滚带爬地站起身,面如土色:“钦差大臣?!”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恐惧席卷全身。
他早得了风声,可钦差不该先到府城吗?
想到城中乱象,顿时六神无主。
时间紧迫,许多事根本来不及遮掩!
官仓早就空空如也,怕是连州府都不知实情。
县令急道:“快,我们立刻离开!”
他区区七品县令,如何抵挡京城镇武卫?
话音未落,衙役慌慌张张冲进来:“大人!外面来了镇武卫!”
“噗——”
寒光闪过,一柄长刀破空而至,瞬间贯穿衙役胸膛,将其钉在柱上。
刀身颤动,鲜血淋漓。
门外,常生扶刀策骑辟邪而来。吼!”
辟邪仰首怒啸,雷声震耳。妖孽!
快跑啊!
徐新成见到辟邪的瞬间面如土色,一个箭步躲到案几下方。
不一会儿,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腥臊味。
辟邪皱了皱鼻头,恶心得干呕起来。
这人类胆子未免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