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金武大队的大喇叭突然响起一道电流杂音。
“喂喂喂,各位社员同志,今天晚上有野猪下山,请各位社员同志呆在家里锁好门,千万不要出来晃悠!要是谁不听话非要往外跑,被野猪撞了、咬了,大队可不负责任!”
“另外说一句,晚上队里会组织人打野猪,少不了要开枪,各位听见枪响别慌,那是咱们的人在除害!等明天天亮,大家都去大队部领肉,每家每户都有份,按人头算!”
“通知再播报一遍……”
钱家,一家人沉默地坐在饭桌前。
林向红还是没回来。
听见喇叭里的通知,盛兰花一脸讨好地对钱白杨笑道:“白杨,你不是最爱吃红烧肉吗?明天妈一早就去大队部排队,给你多领两块带肥的,再炖上土豆,香得很。”
钱白杨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他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午阿默回来时告诉他,盛兰花拿着那枚军功章,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去了林家。
林向红的娘家,林家。
钱白杨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
京市的眼线藏在林家?
那林向红呢?
以前他被林向红闹得心力交瘁,几次提出离婚,盛兰花总是先劝两句赶紧离,转头就说“就是可惜了林家欠咱们的钱”。
那些看似护着他的话,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林向红留在他身边,当作京市拿捏他的筹码?
钱白杨眼神阴郁,他两口将碗里的粥喝完,对钱老汉说:“爸,送我进去吧,我有点累了。”
盛兰花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眶悄悄红了,却没敢再说话。
钱老汉看了一眼盛兰花,见她点头,才弯腰背起钱白杨往里屋走。
“爸,我今天想早点睡,夜里不用来看我。”
钱白杨半躺在床上,抓起被子盖住自己没知觉的右腿。
盼盼早在饭前就被抱进了屋,小床挨着他的床边,孩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点麦乳精的甜渍。
钱老汉站在床边,有些欲言又止。
他眼睛又不瞎,看得出母子二人闹了别扭,可他这人嘴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讷讷地应了一声。
出了钱白杨的房间,盛兰花凑上来:“儿子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钱老汉沉默地摇了摇头。
盛兰花擦去眼角的泪水:“他这是彻底怨上我了,可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钱老汉不知道他们怎么了,按照以前的经验劝道:“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思,咱们也不能啥都让孩子听我们的,那不是把他往外推吗?”
“往外推……”
盛兰花的脸一点一点白了下去,喃喃着:“难道他真的会不要我这个妈吗?”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钱白杨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深呼吸了一下,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宋同志被大毛带走快两个小时了,刚才他让他爸去王家附近绕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钱白杨心里越来越不安。
想了又想,钱白杨敲了敲衣柜门。
阿默很快钻了出来。
钱白杨压低声音:“宋同志还没回来,你去外面找找,小心别撞上王为民的人。”
阿默瞳孔一缩,立刻点头,然后循着原路离开,没发出半点声响。
——
姜闯屏住呼吸,小心地跟在王春二人身后。
可就在他绕过一丛灌木的瞬间,前面两人的身影竟像凭空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山道。
他皱着眉上前,指尖抚过地面。
土是松的,却没有踩踏的痕迹。
他顺着山道往前挪了两步,视线突然被地面一处细微的凸起勾住。
那片看似与周围植被融为一体的草丛,实则是铺在滑轨上的木板。
板缝里插着的野草和枯枝修剪得恰到好处,连叶片的朝向都模仿着自然生长的形态。
如果不是他常年在野外执行任务,对环境变化格外敏感,恐怕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更棘手的是,滑轨不知道安装了什么机关,似乎能自动移动。
王春二人刚过去,滑轨就带着木板挪了位置,正好挡住他的视线,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让他刚才还以为自己撞上了鬼打墙。
姜闯找了块石头扔过去。
刚碰到那片野草,就听见“滋啦”一声,一道淡蓝色的电弧从板缝里窜出来。
姜闯瞳孔骤缩,猛地往后退了半步。
草里还装了电网!
看电弧的颜色和声音,电压不低,如果是活人踩上去,恐怕瞬间就会被电晕,甚至直接丧命。
他抬头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滑轨上方的一根粗树枝上。
那根树枝横亘在山道上空,刚好能让人借力越过滑轨。
姜闯往后退了几步,膝盖微屈,助跑后纵身一跃,右手精准地抓住了树枝。
可指尖刚触到树枝的瞬间,他就察觉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树枝,是被贴了树皮的空心铁管。
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松手,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铁管突然往下一沉。
藏在草丛里的机关瞬间被触发!
两道粗如手腕的麻绳从山道两侧的灌木丛中猛地弹出,呈交叉状朝他腰间缠来,麻绳末端还缀着带倒刺的铁钩。
姜闯反应很快,借着尚未完全下沉的铁管借力,身体凌空向后翻折,堪堪避开麻绳的缠绕。
可脚踝还是被铁钩刮到,裤腿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渗出血迹。
他成功落在了电网的另一侧。
没等他站稳,头顶突然传来“哗啦” 一声。
一整桶暗红色的血水从山道上方的岩缝中倾倒而下!
血水混着腥臭的气味,顺着斜坡朝他脚边漫来。
姜闯下意识往侧边躲闪,鞋底却还是沾到了不少血水。
黏稠的液体牢牢粘在鞋底,让他每走一步都带着滞涩感。
他低头看向鞋面,忽然发现血水里漂浮着细碎的肉末和灰白色的毛发,鼻尖萦绕的腥气也并非单纯的血腥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兽类膻气。
这不是普通的血水,更像是用生肉和动物血熬煮后调制的诱饵!
这个念头刚闪过,远处就传来一阵狼嚎。
声音尖锐且密集,不只一头。
姜闯抬头望去,只见山道尽头的树林里亮起数十双幽绿的眼睛,正随着狼嚎声缓缓逼近。
姜闯迅速清点着狼的数量,眉头紧锁。
竟然有三十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