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如毒蛇吐信,直扑眉心。
沈明澜指尖文气凝成一线,将将触及那抹猩红,却觉识海猛然一震——十二玉柱嗡鸣不止,太极符印裂痕处寒意翻涌,仿佛有万钧之力自笔尖逆行而上,欲撕裂文宫根基。系统滞涩,推演之音在识海中迟钝回荡,如锈铁磨刃,仅余三成清明。
生死悬于半息。
就在此刻,袖中灰片骤然滚烫!
“星垂平野阔”五字迸发微光,非火非焰,却似银河倾落,清辉洒入识海。那光不炽,却如钟声撞破长夜,铁马冰河的虚影自诗中再起,踏雪而来,千军万马列阵于识海边缘,枪锋所指,直逼那缕蛊毒血线。
血线一顿。
文宫震荡稍缓。
可蛊毒未退,反在滞涩瞬间猛然膨胀,化作黑雾缠绕笔杆,欲借地脉阴气重燃。寒鸦墨笔发出细微碎裂声,裂痕如蛛网蔓延,腥甜之气再度弥漫。
沈明澜瞳孔微缩,右手未动,左手已按向腰间竹简玉佩。玉佩温润,却在此刻泛起涟漪般的波动,仿佛有远古文脉自九天垂落,与灰片之光遥相呼应。
刹那间,识海深处,一道意象浮现。
非人非声,非字非画。
唯见大江奔涌,浩浩汤汤,自天际而来,撞碎山岳,卷走云霞。月影沉浮于怒涛之上,随波起伏,如银蛇游走。江流所至,阴霾退散,寒霜消融,连那铁马冰河的肃杀之气,也在江潮冲刷下化作苍茫壮阔。
“月涌大江流……”
沈明澜心神剧震。
此非文字,而是意境的直接灌注——如天地亲授,如大道低语。系统轰然运转,滞涩之感瞬间破除,【文道投影解析完成|来源:跨时空文气共振|建议:重构诗赋文脉,以沉郁破虚浮,以浩荡镇阴邪】。
他明白了。
乐府古调虽巧,终究拘于“破题”之形,难承此等浩然之势。唯有杜工部笔下那吞吐天地的胸襟,那“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的苍凉顿挫,方能承载这江月之象,压住蛊毒之狂。
笔未提,意已决。
他闭目,任“月涌大江流”之意在识海奔腾,文气如潮,自文宫十二玉柱倾泻而下,汇入经脉,直贯笔锋。寒鸦墨笔的裂痕中,黑雾嘶鸣,却被这股沛然文气逼得节节后退,竟在笔尖凝成一点将坠未坠的墨珠。
第一句落。
“江流天地外——”
墨迹未干,纸面水汽氤氲,如大江雾起,白茫茫一片。那字非刻非写,仿佛自纸中生长而出,笔画间隐有波涛之声。文宫异象轰然一震,浩然长虹自识海深处冲出,不显于外,却在内里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光带,将十二玉柱尽数串联,如银河倒挂,镇压识海动荡。
蛊毒血线剧烈扭动,欲再冲刺,却被江流意象一卷,如落叶沉渊,瞬间压制。
第二句紧随。
“山色有无中。”
八字落纸,文气骤收,如江入深峡,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系统“知识萃取”轰然启动,《文心雕龙·熔裁》篇精义化作千丝万缕的文气锁链,自识海垂落,精准缠绕那缕残毒。锁链非金非铁,乃“虚实相生”之道所凝,一端系于“中”字韵脚,一端深入文宫深处,如江流入海,无声无息,却将蛊毒彻底封入诗句结构之中。
黑雾最后一声嘶鸣,彻底沉寂。
笔尖猩红褪去,裂痕中的墨珠缓缓回落,仿佛从未暴动。
诗成。
文宫异象未散,浩然长虹仍在识海缓缓流转,与“月涌大江流”的意象交相辉映。铁马冰河的虚影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叶孤舟,浮于万顷江心,月影倒映,天地寂寥。那是一种超越胜负的宁静,如劫波渡尽,终见明月。
沈明澜缓缓睁眼。
目光落在灰片之上。
“月涌大江流”三字余光未散,却已微弱如烛火,似随时将熄。他指尖轻抚,文气探入,系统反馈:【跨时空文道投影即将断绝|残留波动指向武当山地脉|时间轴偏移约三百年】。
三百年?
他心头一震。
竹简玉佩忽地一颤,表面浮现出半阙古篆,笔意苍茫,如风蚀石刻——
“大曰逝,逝曰远”。
字未落尽,却已蕴含无尽深远之意。他凝视片刻,默念:“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文宫微震。
浩然长虹在识海一闪,映出一道模糊背影——青牛缓行,老者倒骑,竹杖轻点虚空,仿佛踏着星斗而行。那背影未回头,却似洞悉一切,随即如烟散去。
是它。
是那曾在敦煌遗迹中与他血脉共鸣的文脉之影。
是那在系统深处若隐若现的太极符印源头。
是那跨越三百年时空,以文气为桥,以诗为引的——援手。
沈明澜指尖微颤,不是因伤,不是因惧,而是因一种近乎顿悟的震撼。他原以为系统是孤身穿越的馈赠,却不知,这识海深处的文藏天演,早已与不同时空的文明守护者悄然相连。那灰片非偶然,那线索非巧合,而是跨越轮回的文脉相承,是文明火种在绝境中的低语。
他缓缓收手,将灰片贴身藏好。
就在此时,案台水汽未散,竟悄然凝聚成一线细流,自“江流天地外”一句起,蜿蜒而下,流向案角——正是昨夜他察觉“锁心扣”机关纹的位置。
水线无声,却似有灵。
流至刻痕处,微微一顿,随即渗入木纹,消失不见。
沈明澜目光一凝。
这水线,非自然凝结,而是诗文意境与地脉共鸣所化。它流向“锁心扣”,是巧合?还是某种指引?
他指尖轻触案角,文气微探。
刻痕深处,竟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动,如机关待发,又似回应水线。
是谁留下的?
那夜送纸条的乞儿?还是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文脉守护者?
他尚未深思,系统忽有提示:【文气残留分析完成|灰片文气带有“金石韵”,与青铜铭文特征高度吻合|相似波动曾见于某竹杖卦象】。
竹杖?
他心头再震。
那倒骑青牛的老者,手持的,不正是一根刻满卦象的竹杖?
一切线索,悄然汇聚。
他闭目,文气回流,文宫十二玉柱缓缓归于平静,浩然长虹隐入识海深处,只余一丝温润玉佩触感贴于掌心。诗赋已成,蛊毒已封,线索已现。
可他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尚未降临。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长廊。
监考副官已不在原位。
但长廊尽头,一道墨家机关锁的微光,曾一闪而逝。
他收回视线,指尖轻抚案台。
水线已干,刻痕犹在。
竹简玉佩表面,半阙《道德经》残句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