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落在沈明澜掌心的玉佩上,青铜冷光映出他指缝间尚未洗净的血痕。那血已干涸,却仍带着一丝灼意,仿佛昨夜识海中星图震荡的余波仍未平息。他未动,目光沉如渊水,文宫深处十二玉柱虽已收敛异象,但星轨仍在缓缓轮转,如未歇的战鼓。
王伯的脚步在门外顿住,声音压得极低:“县衙差役,昨夜送来了函件。”
沈明澜抬手,指尖轻叩案角。竹简玉佩自袖中滑出,无声落入识海,系统瞬间复苏,文气如潮涌入经络。他未言,只点头。
信函呈上,封皮无印,只一行墨字:“乡试监审,事关文道清誉,望自省。”落款空白,字迹工整却不带文气,显是刻意压制。
他拆信,三页手稿静静躺在内中。纸色微黄,笔力苍劲,开篇便是《秋夜登楼赋》五字。落款——“周慎言”。
沈明澜眸光未动,只将手稿平铺于案。系统“知识萃取”瞬启,《文心雕龙·通变》与《全唐文补遗》虚影交错,古籍数据如江河倒灌,顷刻完成比对。
“纸为云纹熟宣,产于近十年。”系统低语,“墨含松烟三等,非先儒惯用。文中‘江流带月’句,与宿主三日前所作残诗完全一致,未见于任何公开文集。”
沈明澜冷笑。
这稿,不是抄袭证据,是陷阱。
更准确地说,是诱饵。
他指尖轻抚稿纸边缘,一缕文气渗入。系统警兆微闪:“检测到‘文心蛊’残息,浓度极低,附着于墨香之中,意图诱发文宫躁动。”
蛊毒未散,心魔将生。若他怒而争辩,文气激荡,必遭反噬;若他沉默退让,名声尽毁,乡试资格也将被褫夺。
好一招文道绞杀。
他缓缓合上手稿,命王伯:“原封不动,送回县衙。请差官代为呈交监考院备案——我沈明澜,自请核查。”
王伯一怔,随即会意,躬身退下。
沈明澜独坐案前,文宫微震,星图悄然展开。他不再追索镇北王府,而是将玉佩置于稿纸之上,启动“天演推演”。画面流转:沈云轩在醉仙楼密室执笔誊抄,墨迹未干,便由一名差役悄然带走;差役穿街过巷,直入县衙后门,交予一名幕僚;幕僚加盖朱印,笔锋刻意模仿监审官体例。
推演至此,沈明澜睁眼。
县令,已入局。
他起身,步至窗前。文渊阁外,晨雾未散,几缕炊烟升起。他并未远眺,只低声唤道:“阿玥。”
顾明玥自廊下转出,青玉簪未动,右眼黑罩之下,破妄之瞳已悄然开启。她未问,只等指令。
“混入县衙后巷,送茶。”
她点头,身影如风掠去。
半个时辰后,她归来,袖中茶壶未倾尽,却已带回消息。
“差役袖口内衬,暗绣‘沈’字纹,针法出自沈家私库绣娘。”她声音冷如霜,“他与幕僚交谈时,屡提‘沈公子吩咐’,言及‘若沈明澜退考,此事可消’。”
沈明澜闭目,系统再度推演,将玉佩线索、差役身份、伪造手稿串联成链。
沈云轩提供底本,县令加盖伪印,差役“善意”送达——三环相扣,看似天衣无缝。可漏洞在于:为何不直接公示?为何只送一份手稿,却不附正式文书?
反常即妖。
他转身,取《周易》卦筒,焚香净手,于案前静坐。三枚铜钱落于紫砂壶盖,叮然作响。
卦成。
“明夷。”
地火明夷,利艰贞,不可疾也。
君子以蒙大难,守正待时。
他睁眼,眸中怒火已敛,唯余寒光如刃。不争一时之气,不逞匹夫之勇。真正的文人执笔,不在怒骂,而在布局。
他提笔,于空白宣纸写下三行字:
“文道如剑,出鞘必见血。”
“然剑未出,鞘先鸣者,必是虚张。”
“我且静候,谁先破绽。”
写罢,焚之。
灰烬飘散,如蝶。
当夜,沈明澜未入密室,只于文渊阁正厅焚香独坐。烛火摇曳,映照他月白儒衫,玄带垂落,如古松临崖。他未运文气,未启系统,只以凡人之身,守一室清明。
子时三刻,王伯匆匆来报:“县衙书房,灯火未熄。幕僚与县令争执,言辞激烈。幕僚怒言——‘此事牵连文渊阁,恐惹众怒,不可为也!’”
沈明澜不动。
他知道,县令在犹豫。
可为何犹豫?
按制,此类指控须三日内公示。如今已过两日,县令却迟迟未动。是良心未泯?还是另有掣肘?
他闭目,系统调取《宋史·职官志》推演,结合大周律例,得出结论:县令若无确凿证据,擅自公示,反将受“诬告文士”之罚,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他怕了。
可既已出手,为何不一击毙命?
沈明澜指尖轻敲案面,忽觉文宫微震。
一缕极淡的文气,自识海边缘渗入,如风过隙,转瞬即逝。
那气息,似曾相识。
他猛然睁眼,系统回溯感应——“检测到太极双鱼纹残留文气,与宿主文宫产生微弱共鸣,来源方向:县衙后墙。”
太极?
他瞳孔微缩。
那不是寻常文修能留下的痕迹。那是张三丰的“两仪引”,以文气化阴阳,扰人心神,乱其决断。
张三丰,竟已出手?
他未惊,反笑。
这世间,终究还有人懂文道之重,知清誉之贵。
他起身,步至院中,仰望星空。北斗七星悬于天际,破军微亮,与识海星图遥相呼应。他未言,只将一缕文气凝于指尖,轻轻点向北方。
文气入地,如种下一颗种子。
王伯会在藏书阁等信号。
而他,已布下反制之局。
三日后,乡试在即。县令若再不发难,便是自承怯懦;若强行公示,他手中已有“自请核查”的备案,道义在己,反可借势反扑。
更妙的是,那“文心蛊”残息,已被系统悄然提取,封存于《庄子》虚影之中。待时机成熟,他可反向注入,令伪造者文气自溃,当场暴露。
他转身欲回厅内,忽觉袖中玉佩一震。
低头看去,那青铜表面,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自断裂处延伸,如蛛丝蔓延。
裂痕之下,隐隐有黑雾流转。
他神色不变,只将玉佩握紧。
这玉佩,本就是萧砚布局的一环。如今裂痕再现,黑雾滋生,说明对方正在试图激活某种联系——或许是监视,或许是操控。
可他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将玉佩贴于眉心,文宫十二玉柱骤然共鸣,星图旋转,一道浩然文气自识海奔涌而出,直贯玉佩。
黑雾嘶鸣,如遭灼烧,瞬间退散。
裂痕未愈,却不再扩张。
他睁眼,眸中星火跃动。
“你想看我乱?”他低声说,“我偏要静。”
“你想逼我怒?”他迈步向前,“我偏要谋。”
“你想以文害我?”他停步,指尖轻抚玉佩断裂处,“我便以文,诛你。”
翌日清晨,顾明玥再入县衙送茶。
这一次,她未走后巷,而是正门而入。差役欲拦,她只道:“沈公子昨夜已自请核查,县令大人若不收此茶,便是拒纳文士敬意。”
差役语塞,只得放行。
她穿堂过院,至书房外,忽觉脚下一滞。
地面青砖缝隙,一道极淡的文气痕迹蜿蜒而过,形如双鱼,首尾相衔。
她瞳孔一缩。
张三丰,昨夜再来过。
她未动声色,将茶壶置于案上,悄然退下。
回到文渊阁,她将所见告知沈明澜。
沈明澜静听,未语。良久,他取出竹简玉佩,置于案上,以文气轻抚。
系统提示:“检测到太极文气残留,与宿主文宫共鸣频率提升0.7%,推测:张三丰已将‘两仪微尘阵’局部文阵,暗植于县衙地脉。”
他笑了。
原来,不止他在布局。
有人,已在县衙之下,布下了一座文阵。
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扰乱文气,令伪造证据失效。
他抬头,望向北方。
镇北王府依旧沉寂。
可他知道,风暴将至。
他提笔,于宣纸写下最后一行字:
“文道不孤。”
笔落,墨未干。
窗外,一缕晨风拂过,卷起纸角,露出背面——
那里,早已写满密密麻麻的《秋夜登楼赋》全文,字字如剑,句句带锋,与那伪造手稿一字不差。
却在最后一行,添了七字:
“此赋,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