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的滴答声戛然而止。
沈明澜指尖悬在《永乐大典》残卷箱顶,昨夜灰烬所化的符印依旧微温,可就在他文宫感知扫过箱体夹层的刹那,一股阴寒顺着指腹窜入经脉,如毒蛇噬心。他瞳孔一缩,竹简玉佩骤然发烫,系统警报无声炸开:【接触性污染触发,文心蛊活性提升至41%】。
他未收手,反而将文气凝成一线,自玉佩中引出,缓缓注入残卷内衬。识海翻涌,【知识萃取】模块自动切换至【古籍修复】子程序。青光流转间,系统解析出夹层中一道被血渍封印的帛书残页——泛黄丝帛上,古篆如刀刻,字字渗黑。
“癸未年七月初七,沈氏家主沈渊,与蚀月左使会于地脉井,盟约已立。”
沈明澜呼吸一滞。
沈渊,乃沈家第十代家主,三十八年前执掌族权,三年前暴毙于藏书阁静室,死因不明。而此刻,这行篆书却如一道惊雷,劈开百年迷雾。他指节发白,系统自动标记出文字中的异常波动:篆体笔画间藏有反推演符纹,寻常文宫读取将遭精神反噬。
他闭目,识海深处《周易·归藏》残篇自行浮现。系统启动“天演推演”,以“沈渊+地脉井+蚀月教”为三要素,构建三维地脉模型。刹那间,一幅流转的地脉图在神识中铺展——地脉如根,贯穿沈家族地,而藏书阁正下方,一点幽黑如墨的异物静静蛰伏。
【推演完成:文脉蚀种植入时间——三年前七月初七子时,位置:藏书阁地脉井底,污染值年递增0.4%,当前总污染值:1.6%】
沈明澜猛然睁眼。
三年前,正是沈渊“病逝”之时。那场葬礼上,族老们哭得撕心裂肺,称其“为护文脉耗尽心力”。可如今真相如刀,剖开虚伪的忠烈外衣——他不是守护者,而是背叛者。他亲手将蚀月教的毒种埋入家族命脉,以文宫为引,以血脉为祭,换来的,是沈家三代权势的延续。
而他沈明澜,作为现任文宫共鸣者,竟成了这盘棋局中最合适的祭品。
系统提示再度浮现:【蚀种成熟之日,文宫共鸣者将成祭品】。
他喉间一紧,一股寒意自脊背冲上天灵。这不是阴谋,是早已布下的死局。沈云轩的挑衅、族老的阻挠、藏书阁的异动……一切皆是表象,真正的杀机,早已深埋地底,静待开花。
他死死盯着那行篆书,忽然发现“盟约已立”四字下方,有一道极细的划痕,似是书写者中途停笔,又似……有人后来添笔。
就在此时,残卷夹层中渗出一滴黑血,落在他手背,灼如烙铁。
“别碰它。”
一道清冷女声自身后响起。
沈明澜未回头,却已知来人。那气息如寒梅踏雪,剑意藏于诗骨,唯有她。
顾明玥摘下眼罩,右眼空洞泛赤,破妄之瞳缓缓睁开。她一步踏前,指尖轻点残信,口中低诵《吴越春秋》中一段残句:“血为引,魂为契,咒成于无声。”
刹那间,残信表面泛起血光。
原本空白的帛书背面,浮现出一座以人血绘制的符阵——九道血线如锁链缠绕,中心一点,赫然是沈明澜的生辰八字,以朱砂勾勒,仿佛仍在搏动。符阵边缘,刻着一行小字:“七日之内,梦魇噬心,自戕于文宫崩裂之时。”
“血引咒。”她声音微颤,“影阁失传的禁术,以目标生辰为引,以怨血为墨,书写者需以心头血为祭。一旦触碰,咒力即刻激活,三日内必入幻境,七日必死。”
沈明澜盯着那行八字,指尖发冷。
他知道是谁动的手——沈云轩。昨夜他布下灰烬符印,今日便有人以血咒反制。对方不仅知道他掌阁,更知道他文宫共鸣,甚至……知道他能感知文气波动。
这已不是试探,是宣战。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低声问。
“我昨夜来取药。”她未回避,声音平静,“你东厢第三架《本草纲目》残卷夹层里,有治眼疾的‘青冥散’。我留下了一点青玉碎屑,就在夹层内侧。”
沈明澜目光一凝,果然在帛书边缘发现一丝微不可察的青色碎屑。他忽然明白——正是这丝青玉残留,触发了血咒的隐性预警机制,否则,他若贸然焚毁残信,咒力早已入体。
“你救了我。”他说。
“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文道之前。”她收回手,右眼血丝蔓延,如蛛网爬过瞳孔,“破妄之瞳不能久开,再看三息,我便会失控。”
沈明澜沉默。
他知道她双生文宫的隐患——左宫藏杀,右宫孕正,两股力量日夜撕扯。每一次使用破妄之瞳,都是在刀尖行走。可她还是来了,哪怕代价是自身崩裂。
“这封信,不能留。”他声音低沉。
“烧不了。”她摇头,“血咒与帛书融为一体,焚之则咒力爆发,整座藏书阁都会被怨气侵蚀。唯有封印,或……以更高阶的文道之力净化。”
沈明澜抬手,文宫震颤。
他凝神于识海,系统瞬间调取《正气歌》全文。浩然之意奔涌而至,文宫深处长虹意象缓缓升起,如剑悬顶。他并指为剑,凌空一划,低诵:“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一字出,文气震荡;二字落,长虹微现;三字成,浩然之气如江河倒灌,直冲残信。
可就在文气触及帛书的瞬间,血咒符阵猛然一震,九道血线如活蛇扭动,竟将正气缠绕吞噬。那团浩然之气非但未能净化,反而被染成暗红,反噬入体!
沈明澜闷哼一声,喉头一甜,鲜血自唇角溢出。
“不行。”他抹去血迹,眼神却更冷,“正气可斩邪祟,却破不了以‘恨’为根的咒术。这血咒,不是单纯的邪法,而是……以‘背叛’为基,以‘家族之罪’为引。”
顾明玥盯着他:“你怀疑,这咒力,借了沈家先祖的罪孽?”
“不止。”他盯着那行“盟约已立”,声音如铁,“我怀疑,整个沈家的文脉,早已被污染。我们读的书,修的文宫,甚至……信奉的道,都是蚀月教编织的谎言。”
静室死寂。
铜漏依旧停摆,油灯昏黄,映照两人身影如刀刻于墙。残信上的血咒静静搏动,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挣扎。
沈明澜忽然抬手,将竹简玉佩按在眉心。系统轰然运转,【天演推演】再度启动,输入三组关键词:“沈渊+血引咒+文脉蚀种”。
识海中,推演画面急速流转——三年前地脉井边,沈渊跪地,将青铜残片插入井心,口中念咒;与此同时,一道血影自他体内抽出,融入残片。画面一转,沈云轩在密室中研磨心头血,书写残信;再转,族老赵德昭深夜入阁,指尖轻触《家规》竹简,一道黑雾悄然渗入……
最终,推演定格在一幅星图上。
北斗七星,唯缺天枢。
星图中央,浮现出一道血脉印记,与沈明澜识海中的共鸣印记完全重合。
【推演结论:沈渊非自愿背叛,其神识被‘归藏逆卦’控制,成为蚀月教傀儡。真正主导者,藏于沈家族谱之外。】
沈明澜呼吸一滞。
他忽然明白——沈家,早已不是沈家。文脉被蚀,先祖被控,族人皆为棋子。而他这个赘婿,因文宫共鸣,反倒成了唯一能看清真相的人。
“他们想让我死。”他低语,“不是因为我是赘婿,而是因为我……不该活着。”
顾明玥看着他,右眼血丝已蔓延至眼角。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未答,反而伸手,将残信轻轻合上,放入一个空木匣中。随即,他取来一张空白竹简,以血为墨,写下四字:“文道不灭”。
竹简燃起幽蓝火焰,灰烬飘落,覆盖木匣。一道无形文印缓缓成形,将血咒封于其中。
“暂时封印。”他说,“等我找到《永乐大典》中缺失的‘文心篇’,或许能以万卷文气为引,彻底净化。”
她盯着他:“你不怕打开更多潘多拉之盒?”
“怕。”他抬眼,眸中火焰跳动,“可若我不开,谁来守这万卷孤本?谁来还文道一个清白?”
她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将青玉簪插入木匣缝隙。簪尖微颤,一道剑意渗入封印,与文印交织。
“加上我的剑。”她说,“文道若断,剑亦不存。”
沈明澜看着她,终于点头。
就在此时,木匣中的残信突然微微震动。
血咒符阵在封印下扭曲,竟缓缓拼出一行新字——
“你既知罪,可敢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