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琦安返回自己的寝室,随着气密门滑闭,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利落地脱掉被汗水浸透的作战服,露出了一身线条分明、宛若精钢锻造的肌肉。疲惫并未压垮他,反而更凸显出这具身体所蕴含的强悍力量。
他迈步踏入太空智能淋浴间,感应门无声开启。内置的生物扫描仪瞬间启动,一道柔和的蓝光自上而下掠过他的躯体,分析着皮肤的疲劳度与肌肉的紧张程度。紧接着,智能系统根据扫描数据,精准调配出水压、水温以及富含修复因子的营养液。
温热的水流如亿万颗微型粒子般精准喷射在他结实的背肌与胸膛上,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进行着深度按摩,洗去疲惫的同时,也在高效地修复着他每一寸过度使用的肌纤维。
洗到一半的时候,房间内的智能通讯手机“叮铃铃”地响起。
“小爱,是谁打来的?”许琦安暂停水龙头隔空问。
智能通讯助手的声音响起:“报告主人,来电显示秦少江基友。”
“接进来吧。”
“是,正在为您接通中。”
几秒钟的延迟,一个男子的投影在房间里显现,正好对着淋浴间:“喂,老许啊,怎么这么久才接通啊?嘛呢?”
“你丫真能挑时间,洗澡呢。”
“我靠,洗鸳鸯浴啊?现在广寒基地可以带家属了?”秦少江疑惑地问道。看着淋浴间模糊的动作,故意调侃。
“你哪只眼睛看见有旁人了,就我一人,没你想的龌龊。”
“想想也是,你王牌机师许琦安不但是大英雄,还是大情种一枚,你跟毕薇谈了那么久恋爱,什么时候结婚?人家都等你七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少江是毕薇的娘家人,话里带着几分催婚的味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份职业有多么危险,朝不保夕的,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是害了薇薇吗。”
一听许琦安的话,秦少江就不乐意了,立刻反驳道:“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这份职业怎么了?难道有危险,就不能结婚生子了?这是哪门子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等安稳一些,再跟毕薇求婚。”说完,许琦安就径直走出了淋浴间,还不停地擦拭着头发。
“你丫的,能不能先把裤子穿上,都特娘快露出来了。”秦少江的眼睛快速从下方挪开,哥们关系再铁,你也不能只围一条浴巾就出来见人吧。
“怎么,羡慕你哥?”
“不跟鸟王比。反正你结婚的话,我是一定要当伴郎的,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就跟你断交。”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妈还要烦,老是催婚啊。你丫不会改行当媒婆了?”许琦安无语。找到衣物架,随便找了一条贴身裤子穿了上去。
秦少江纠结了一番,愤愤不平地说道:“屁话,我是怕你哪一天光荣就义,你老许家就你一根独苗,断了血脉。”
“你这乌鸦嘴,诅咒我是吧?”
这要是换个人说这句话,估计就要恶语相向了,也就秦少江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开他的玩笑。
“第谷坑承影一号与姒少康克隆人的战斗我们都看了回放。”秦少江语气一沉道。本以为对方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料许琦安反而更加臭美起来。
“哦!怎么样,哥威不威风?”
“威风个屁,你特娘的是在找死知道不,有你这么操作机甲的吗?要不是你那僚机反应快,你早报废了。”
“你怎么骂人呢?今天谁得罪你了,火药味这么浓。”
“这是顾老大说的,我只是原话转达而已。”秦少江拿起一个苹果,就往嘴里送。
“啊?顾老大也看了啊?”
“废话,我们五大战区整个机甲营的兄弟都看了。”
秦少江的话让许琦安一愣,他还不知道那一战已经在内部广为流传,加上央视联播选取精华部分播出,更是勾起了五大战区同志的观看欲望。“我靠,优美乐跟我说只有不到60人观看,怎么五大战区的兄弟们都看了?”
“谁是优美乐?你的AI智能管家吗?那数据都是老黄历了。你给起的啥破名字啊,优美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岛民那边的艳星呢。”
“就不能是一种饮料吗?那些岛民现在还有造艳星计划?”
“偷偷摸摸肯定是有的,毕竟这块颜色产业是他们的传统嘛。加上国内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禁得越厉害,翻墙观看欲望越强烈。而且他们现在形成新的产业链了,叫人机+全球化,利用人工智能和动作捕捉技术,物联智享线上体验,在南美、北欧批量制作,再输送到全世界。”
“我跟你说,少和那些人接触,遇到顽固残毒份子,怎么死你都不知道。”许琦安想到了什么,转移话题。
要知道日遗归流问题一直是国内主要的话题,当初这一政策具有不同历史时期的特殊性,地震海啸、战争瘟疫,岛将不国,一百万中日混血二、三代子民管不管?琉球精华儒子你管不管?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国的担当胜过了昔日的仇恨,但放到如今,新的矛盾又出现了。
秦少江见他话有所指,心领神会道:“顾老大也提醒我了。第谷坑那个克隆基地,你发现什么证据了?”
“没来得及,基地就被炸了,要不是优美乐发出警报,承影号估计得折在第谷坑了。”
“你太鲁莽了。这次算你走运,没有被那两头克隆体搞死,那下次呢?你不能指望幸运女神一直陪伴你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都打到那个程度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纸面胜率这玩意吓唬吓唬人的,难道胜率低于50%,我就不出战了?”
这个时候,许琦安已经穿好一套休闲睡衣,坐在床头,很是惬意地聊着天,远比之前与闫珂苒谈话要来得随心。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老大正在整理分析第谷坑之战的利弊和不足,估计也会联系你,你小心了,他火气很大,我先跟你通个气。”秦少江见他毫不在意,知道这家伙没有当回事,这才搬出顾长秋扯大皮。
“嘿嘿,对付顾老大我有经验,立正挨骂、老大威武,还不把他哄开心了。”
“哈哈哈,不错不错,得我真传,有出息啊你。”
“废话,老子耍横的时候,你丫还穿开裆裤呢。不和你说了,毕薇给我电话了。”
“见色忘友啊,赶紧的,给你许家留个后。挂了。”
刚把秦少江的电话挂断,正牌女朋友的电话视频就打了进来。许琦安整理了一下发际线,自我满意地说道:“薇薇,想我没?”
“想了!老公,你今天的表现,阿姨都跟我说了,组织上还打电话到阿姨那里,给予了表扬,说要给你颁发三等功呢。”毕薇长得小巧玲珑,一双浓眉大眼显得炯炯有神。也许好久没有见到许琦安了,一开口,那化不开的甜言蜜语都刻到了脸上。
“哈哈,感谢组织,感谢薇薇,我一定会再接再厉的。”
“谢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帮到你什么忙。”小姑娘居然害羞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略带侵略性的眼睛。两人恋爱多年,毕薇怎么会不知道此刻男友心里想什么。
“这些年,多亏你照顾我母亲,她身体一向不好,如果没有你,我真会担心的,根本做不到全心全意为党和人民服务。”许琦安深沉地说道,眼里满是感动。
毕薇被他的这番话,说得也是热泪盈眶,恨不得马上飞到广寒市,与许琦安拥抱在一起。她转过头,擦拭眼角的泪痕,温柔地说道:“照顾阿姨,不是我分内之事嘛,这样你才会没有后顾之忧为国多做贡献。”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都还没领证呢,就你嘴贫了,说,是不是秦大嘴教你的?”
“没有,绝对没有,这都是我肺腑之言,他就是一花花公子,怎么可能像我这样专一。”许琦安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好哥们出卖了,而几分钟前“花花公子”还在劝他早点把毕薇娶回家。
“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呢?”毕薇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出口问,还以为自己倒贴都等不及了。
“快了!等过年放假吧,我争取向组织申请回地球一趟,咱们把证领了,薇薇,好吗?”
“嗯,听你的,我等你回来!”
只是二人这一场约定,再见面时,早已物是人非。
左晓芹身着一套黑色的职业制服装走入天阙院姒少康病房,引起了所有工作人员的注目。
“晓芹姐,你怎么把我从游戏里面叫出来了啊?我已经摸出点门道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从奴隶矿场跑出去了。”姒少康疑惑不解地问旁边的左晓芹。
只见她轻轻地拿走全息头盔,整理了一下姒少康有些凌乱的头发,语气低沉地说道:“小康,休息一下。姐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什么地方呀?不是说我身体不好,不能随便走出这间病房吗?”
“不远,就在天阙院同一幢楼里。”
姒少康懵懵懂懂地点头。见她愁眉难舒,关切地问:“晓芹姐,我看你不是很开心,是因为小康做错事情惹你生气了吗?”
“小康最近表现一直很乖,姐姐没有生气。我们有一位亲人离世了,今天是她五七忌日,按照老家传统,今天我们需要去祭拜一下她。”
“我们的亲人?为什么我没有印象了?”
“因为她在你醒过来之前,就已经牺牲了。”左晓芹并没有把春雪彤牺牲的过程告诉他,等他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天阙院的楼层不是很高,只有七层。顶楼却异常的平整,人站在上面视野也显得更加开阔了些。
一张桌子朝着地球的方向摆放着,上面放着水果盘、几样糕点,两对红色的蜡烛和几十根熏香被整整齐齐地插在烛台上。
而最醒目的是一张12寸大小的黑白遗像,上面春雪彤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华。
绍兴的十二月,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水洗过的旧棉絮,低低地压在头顶。禹陵村浸在湿冷的空气里,连狗吠声都显得沉闷而幽怨。乌桕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遥远的月球,像是在无声的诘问。
春雪彤的遗物是在两日前被送回来禹陵村的,算算时日,今天恰逢是她的五七忌日。这是人生三大事之一。
老族长拄着拐杖,站在村口那棵百年香樟下,望着进村的小路。他穿着藏青色棉袄,领口已经有些磨损,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岁月的风霜。村里人陆续来了,彼此点头,却不言语,仿佛任何声音都会惊扰了什么。
“人有有到齐哉?(人都到齐了吗)”老族长的声音沙哑,像秋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低头问道。
姒小强点头:“差弗多哉,单缺上头个人嘞。”(差不多了,就等官方的人。)
老族长头也不回就往村里头走去。老姒家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个个都走了,老人家不得不自己盯着点,生怕有什么出错的地方。
姒少强暗自叹了口气,谁又会知晓千年宗族,如今凋零至此!
姒祥天在一旁搓着手,呵出白气:“这天可真冷,怕是快要下雪了吧?”
“冷的日子还没有到,今天会不会下雪,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站在迎客队伍中的姒承岳居然也出现在了村口。
自从上次百级成神之路失败之后,他就回到了老家,难得过了几天休闲的日子。
村礼堂里已经布置妥当,正中央挂着春雪彤的遗像。相片中的她约莫三十来岁,眉眼弯弯,笑得明朗。谁会想到这样鲜活的人,竟会在广寒市遭遇不测,客死他乡。
一个多小时之后,官方代表终于抵达,黑色轿车停在村口,下来两位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人,手提公文包,面色凝重。进村之后,他们与老族长握手寒暄,说的无非是“节哀顺变”、“深感痛惜”之类的官话,声音低沉而节制。
然后是春雪彤的旧友们。
夏雨荷是从西藏赶来的,裹着一件驼色大衣,眼圈红肿。她手中紧握着一本旧诗集,那是她们四人年少一起训练的时候,春雪彤送给她的。在枯燥而又封闭的环境里,一本小小的诗集给了夏雨荷莫大的光明。
王雪峰和李诞紧随其后,二人相见,只是默默拥抱,无人言语。岁月在他们脸上也刻下了痕迹,但与照片上永远年轻的笑容相比,这种对比令人心碎。
“她最喜欢绍兴的冬天,”走在乡村石子路上,夏雨荷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说老家的冷有种说不清的干净,到了别处,就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冷,怎么还有区别?今天到了这里,才知道,冷,真是有区别的。”
二人没有开口,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做法事的居然是释延善小和尚,他穿着略显宽大的僧袍,稚气未脱的脸上努力摆出庄重表情。他指挥着几个村民摆放香烛果品,动作略显生涩却一丝不苟。就连一直待在祠堂的哑巴“五叔爷”也难得过来帮忙,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再也没有往昔的倔强,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灵堂里的道具。
夏雨荷略感意外。李诞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这才明白延善在此的目的。
正午时分,法事开始。
释延善敲响木鱼,诵经声在寒冷的空气中飘散。村民们低头肃立,香烟袅袅升起,缠绕着每个人的哀思,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老族长站在最前面,腰板挺得笔直,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老族长还记得春雪彤离开那日,也是这样的冷天。她穿着大红风衣,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明亮,说会常回村看看。谁知那一别,竟是永诀。
遗物不多,一只旧皮箱装着几件衣物、几本书和一个小木盒。老族长亲手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禹陵村的泥土,用红布包着,已经干硬。
春雪彤的婶婶轻声啜泣起来——这包土是春雪彤前往广寒时带走的,她说要带着故乡的泥土远行,希望列祖列宗能保佑她,保佑姒少康平安归来。
“她总是这样,念旧。”姒小强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