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顿折腾,那带着冬日寒冷的天光已顺着木门缝隙渗了进来。
文谦安见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留下一句“完事后我来接你们去北定司”,人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人家大大方方在我们面前展现了那么多次,咱们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云此时是真没招了,就算是他所擅长的传送,也不可能在毫无灵力波动的情况下进行。
朝乐整理好行囊,重新裹上羽绒服对何珝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在屋外等你。此事速战速决,还能让那家伙请客吃一吃北定区的美食。”
这个提议真是说到了何珝的心坎里。
由于何珝需要更换南定君祭祀礼服的原因,朝乐很自觉地背起她的背包。等到何珝换好衣服出来时,发现她居然在礼服里面加了一件高领里衣。好在里衣也是黑色,配上这套礼服也并不突兀。
面对云此时鄙夷的眼神,何珝只是一个白眼翻了回去:“干什么?这里可是雪山!就算有火符咒护体也是会冷的!”
个人体质不同,她就特别怕冷,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维持着火符咒,那样太累。
此时的天刚蒙蒙亮,周围的寒意与昨夜并无区别。三人循着在幻境里的记忆找寻着文谦安口中所说的灵魂汇聚地。
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坡,顺着蜿蜒的林中小道前行,便能在山谷之中看见一片人为砍伐所留下的谷地。
二十余年的积雪早已将陆恒他们搭建的临时树屋淹没,若是仔细寻找,或许还能翻出一两间屋顶。
但是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朝乐,身体恢复得如何?”何珝停在谷地前的斜坡上,问。
朝乐立马懂了何珝的意思,放下手里拎着的背包,回答:“没问题,需要怎么做?”
“这些屋子还有用,暂时不能烧。你先试着用藤蔓把这里的积雪清扫出去,不行的话我再来接手。”何珝安排道,“不确定陆恒他们的出现方式,从现在起你们可以叫我卫槐绛,朝乐就是皿潮生。”
云此时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主动站远了几步,免得被翻飞的积雪掩盖。
“都准备好了?我开始了。”朝乐身上萦绕着独属于他的本源灵力,一抹微妙的绿意在他周围环绕。
下一秒,一根粗壮的藤蔓从谷底最底端猛地从雪层下方暴起,周边原本平坦的雪地也在藤蔓的影响下四分五裂。随即,龟裂的雪地像是被什么从底部向上推涌起,“噗!”地一声,数根藤蔓一同飞出,一下子将沉寂已久的雪地打出一个大坑。
朝乐的藤蔓依旧在沿着雪地下被淹没的树屋边缘,一处又一处“嗦嗦”作响。直到他感受到藤蔓已经根据树屋集群的坐落方式串联好了所有小道,再猛地一下向上而钻,毫不费力地将树屋范围里的积雪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的谷地一下子又凹陷了不少,从何珝他们站着的角度看像是把地面挖了一个大坑。
而在这大坑之中,似乎有什么正慢慢从余留下的雪中缓缓爬起。
朝乐把拍飞的积雪统一堆到四周压实,以防塌方,然后迅速收回藤蔓,对何珝说:“出现了。”
“嗯,我看到了。”何珝已经进入角色。要她扮演卫槐绛,那就是自己演自己。虽然过去这么多年,用何珝的身份经历了许多,但回到卫槐绛时期的状态还是十分简单的。
其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话一定要少!
雪中爬起的人并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出的半透明幽影,比冰冷的雪还要带有寒意。起初,它们的轮廓明显能看出人形,扭曲不定,却在抬头看见雪坡顶端站着的熟悉身影时,一下子清晰起来。
“卫大人!是您吗?”
幽影中有人上前一步,带着丝丝颤音问道。
何珝只是垂眸,并未开口。微风吹起她的衣袖与飘带,在空中自由摇曳。
“卫大人,属下……属下有负您的嘱托……”幽影越发清晰,声音也越来越得以辨认。
他是陆恒,南定司日常科科长,陆恒。
“你……辛苦了。”何珝明白,既然陆恒能说出这种话,那就说明他十分明确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保不齐,他还记得所发生的一切。
陆恒听到这句话,泪水都要夺眶而出,可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灵魂状态,再哭也不过只能心中郁闷罢了。
“真的是卫槐绛大人吗?”
“我的天!是卫槐绛大人!”
“我就说大人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家的吧!”
雪坑里响起七七八八的惊呼,这些残留的幽影都开始陆陆续续找回了自我,慢慢有了原本的样貌轮廓。
听着这些带有惊喜的欢呼,何珝其实内心很不是滋味。她很清楚,以卫槐绛当时无知无感的状态,是不能理解陆恒他们拼死保护居民,甚至不幸死亡后还要坚持留在人世里的这一份执念。就连卫槐绛当时下达的撤离指令,也是在按照钟云临终前的嘱托,完成对南定区所尽的最后一份职责。
但是没关系,卫槐绛不理解,何珝理解,这就够了。
她看着地下越聚越多的幽影宣布:“跟上我,带你们回家。”
仅一句话,便让雪坑底部的一众幽影欢呼雀跃。
它们和幻境里一样,在陆恒的指引下有序排队,不吵不闹地跟在何珝他们身后朝坐标的位置走去。
很难想象这群乖巧听话的幽影会是文谦安口中的怨念。何珝转念又想,不,如果她不是卫槐绛的话,误入怨念残魂的领地,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卫大人,大家还好吗?”陆恒跟在何珝身后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想听实话吗?”何珝认为将这群幽魂一直瞒着也不是个办法,他们有资格知道真相。
陆恒一听,语气瞬间低落了不少:“虽然可能猜出了个大概,但是看见您还活着,南定司便还有希望。”
“是吗?既然知道,为何久久不愿意离去呢?”何珝问。
“因为大人吩咐过,一定要保护好大家。我们活着没能做到,至少以那种形态,无论多久,都能等到大人您来。哪怕是最后一眼,能与您告别,也是好的。”
听了陆恒的话,何珝微微蹙眉。
陆恒和一众南定使的执念已经强到可以抵抗地荒灵魂禁制,这是非常可怕的。只是这样强大的执念,竟然只是为了见卫槐绛最后一面,完成告别,就算是何珝也无法理解。
他们本应该在二十六年前就得以安息,却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二十六年前的陆恒带领大家前往坐标时有多兴奋,在面临所守护的对象一个一个被吞噬时就会有多绝望。可能,正是这种复杂的情绪,才能使他们爆发出足以反寄生血藻的怨念与勇气。
这一路的思考也给何珝提供了一个新的难题。
既然陆恒他们已经在树屋处定居,又为何会突然收拾东西赶往坐标呢?要知道,在幻境之中,是因为多了何珝他们这个变量才引导事情发展的方向发生转变。
多想无益,答案就在身边,不如直接问。
在快接近坐标位置时,何珝问:“陆恒,你们当年为何要突然到坐标的位置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