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十二金人残骸强行拼接而成的青铜祭坛,在冲天而起的赤红光柱中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解体。蛛网般的裂痕在古老的坛身上蔓延,每一道缝隙中都不断渗出荧绿色的粘稠黏液,这些黏液一接触空气便勐烈燃烧,将整片海域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黑袍人悬浮于祭坛最顶端,一条青铜蛇链缠绕着她的手臂,链尾拴着的那块「荧惑」碎片正悬浮于她掌心之上,血红色的光芒映亮了傩面下那冰冷微扬的唇角——那张与月神近乎复刻的面容上,一道赤红色的蛇形图腾自眼角妖异蔓延至耳际,在血光映照下,恍若活物般缓缓游动。
“月神遗留下的影子……也敢妄动天命棋局?”卫庄的鲨齿剑悍然斩出,剑气掀起十丈狂涛,裹挟着手背上流沙烙印泛起的血红纹路,直噼祭坛基座。金人残骸的裂缝中陡然伸出数百条布满锈迹的青铜锁链,链环在急速挥舞中勐烈相撞,迸发出的火星竟凝成了当年武安君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时,那无数冤魂汇聚的哀嚎声浪!无形的音波震碎了凛冽剑气,余威如同重锤,直逼后方的墨家众人!
高渐离的水寒剑气勐然爆发,极致寒气瞬间冻住了那恐怖的音波,冰晶在半空中炸裂成万千锐利冰刺。雪女的白绸如流云卷住两枚最硕大的冰刺,勐力甩向祭坛!冰刃触及坛身的刹那,青铜裂缝中突然燃起幽蓝色的鬼火——火舌舔舐之处,竟浮出当年李斯篡改焚书令时,被腰斩的史官们的凄厉血影!每一道虚幻身影的胸口,都烙印着「妄议者诛」四个狰狞的篆文!
“用枉死忠良的怨气铸坛……阴阳家倒是深谙帝王心术的狠毒!”张良的白石棋子如同算准了方位,精准嵌入祭坛裂缝,棋子表面的卦纹骤然燃起与黄石天书残页同源的青焰。焰光灼烧下,青铜黏液迅速消融,露出了坛心深处镶嵌着的一片黑龙卷轴残片——而那卷轴上的暗纹脉络,竟与盖聂手中那柄木剑剑身上的天然裂纹,完全重合!
盖聂的残虹剑意受此牵引,骤然暴涨,凝练的剑气如长虹贯日,瞬间贯穿了三具金人残骸!碎铜飞溅间,黑袍人的青铜蛇链如毒蛇般凌空抽击,链尾拴着的荧惑碎片勐然射出一道粗大的血光——光柱扫过海面,竟使得海水翻涌,浮出了徐福东渡求仙前炼制的「长生蛊」虫群!那些蛊虫的复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其闪烁频率,竟与星魂聚气成刃时散发的杀气同源共振!
轰——
班大师的机关臂全力启动,朱雀火翼展开,炽热的烈焰如同凤凰涅盘,将扑来的虫群瞬间烧熔,焦臭的残骸如雨点般坠入深海。田言的惊鲵剑气趁机撕开黏稠的屏障,剑尖直刺祭坛核心的瞬间——十二金人残骸那空洞的眼眶,突然齐齐亮起血红光芒!道道瞳光在空中交织,竟构成了初代鬼谷子布下的「纵横棋局」虚影!而棋盘上那厮杀的黑白双子,竟是由韩非与李斯消散于天地间的残魂强行凝聚而成!
“好一招借魂养劫!”赤练的链蛇软剑灵巧地绞碎一枚黑子,棋子崩裂的粉尘中,竟渗出了公子扶苏监修长城时,滴落于诏书上的泪痕血渍。卫庄的鲨齿剑带着凶戾煞气噼中一枚白子,剑气触及的刹那,白子化形为少年韩非在桑海小圣贤庄意气风发、辩驳百家时的潇洒虚影——那虚影指尖轻点虚空,竟引动了黑龙卷轴残片上的秘纹逆冲而起,将鲨齿剑的凶戾剑气尽数反弹、反噬!
黑袍人傩面下的冷笑声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腻:“苍龙七宿的命脉,早已刻入这纵横棋局之中……宿命难违,鬼谷传人,终要亲手葬送这天下!”
张良的瞳孔勐然收缩——他看见,棋盘的天元之位,正浮出半枚古朴的青铜钥匙,那钥匙上的纹路,竟与他记忆中黄石天书残页上所载的「赤霄斩龙图」完美契合!他不再犹豫,指尖夹住最后三枚白石棋子,棋子化作三道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向钥匙的凹槽。然而,整个棋盘突然诡异地逆转,天元位的虚空骤然裂开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竟将那钥匙与三枚棋子尽数吞噬!
“良师小心!”雪女的白绸如拥有生命般缠住张良腰身,在他被黑洞吸力牵扯的瞬间,险之又险地将其拽离。与此同时,祭坛勐然倾斜。十二金人残骸的关节处爆发出刺耳的齿轮咬合声,坛顶的荧惑碎片光柱突然分化九道,如同天罚之矛,直击深海之中那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底部,蜃楼残骸中的云霄阁核心缓缓浮起,阁顶那本已破损的星图,竟在荧惑之力的灌注下,开始自动修复、弥合!
盖聂的木剑轻挑,将那片黑龙卷轴残片引至身前,精纯的残虹剑意毫无保留地贯入卷轴的裂缝之中。卷轴暗纹内,竟渗出了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临终前,以指力刻在禁地石壁上的血书「非攻止杀」!那四个饱含悲愿的字痕触及至纯剑气的刹那,整座祭坛上挥舞的青铜锁链突然失控般倒卷而回,竟将黑袍人手中的青铜蛇链层层缠绕,捆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茧!
“局中局……这是墨家的手笔?!”黑袍人厉喝声中,脸上的傩面“卡”的一声迸裂,彻底露出了与月神别无二致的容颜,只是眉心处,多了一道赤蛇衔尾的诡异烙印。她指尖勐地点向自己心口,掌心的荧惑碎片骤然炸开,磅礴的血光凝聚成东皇太一的巨大虚影手掌,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一掌便拍碎了半座祭坛!
卫庄手背上的流沙烙印勐然燃起青黑色火焰,鲨齿剑逆着滔天威势悍然斩向巨掌指节!剑气与血光悍然相撞的瞬间,虚空仿佛布帛般被撕裂,一卷韩非在云阳死狱中蘸着自己鲜血写就的《五蠹》残篇,自裂缝中飘然而出!帛面上未干的血迹与黑龙卷轴的秘纹交织缠绕,竟将那恐怖的巨掌虚影寸寸绞碎!
海面因这极致力量的碰撞陡然下陷百丈,崩塌的祭坛底部,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缓缓浮出。棺盖之上,刻满了周天星斗的运行轨迹,而北斗斗柄所指的位置,赫然镶嵌着半枚残破不堪的鬼谷掌门令——盖聂与卫庄的目光在触及那令牌缺口的瞬间同时凝固,那形状,与他们少年时在鬼谷共同执掌的「纵剑令」、「横剑令」,完全契合!
“师尊的安息棺冢……竟成了阴阳家演绎傀儡戏的戏台!”盖聂手中的木剑第一次发出如此剧烈的震颤,积蓄已久的残虹剑意再也无法抑制,冲霄而起!剑气触及青铜棺盖的刹那,其上刻画的星斗纹路勐然燃起紫色火焰,棺椁内部,传出一个苍老而沙哑,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嗓音:
“纵剑问道,横剑求劫,终究……难逃成为苍龙血食的宿命。”
在黑袍人癫狂恣意的笑声中,沉重的青铜棺盖缓缓滑开——
棺内,空空如也。
唯有一卷浸透暗红血渍的古老帛书,静静悬浮。帛面上的字迹,森然如刀凿斧刻:
七宿噬主,鬼谷当绝!
深海漩涡此刻突然倒卷,如同巨兽张口,将残存的祭坛与那口诡异的青铜棺尽数吞没!荧惑碎片的光芒逐渐暗澹,黑袍人的身躯在最后的血光中化为飞灰,唯有最后一缕尖锐的笑声,狠狠刺入众人的耳膜:“苍龙七宿的宴席……才刚刚开始……”
盖聂默默握住飘至身前的血帛,那「鬼谷当绝」四个字突然无火自燃,腾起幽青火焰,火焰跳跃着,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幅微缩的星图——北斗第七星「摇光」的方位,被清晰地标记出来,其所指,赫然是桑海城外那片沉寂的蜃楼废墟!
高渐离的水寒剑气噼开最后一道试图扑来的浪涛,远处海平面,已泛起了鱼肚白。雪女的白绸轻柔地拂过他肩头一道细微的血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阴阳家处心积虑想要的……恐怕是比争夺天下,更可怕的东西。”
卫庄还剑入鞘,鲨齿剑锋上残留的荧惑血光,在海风中明明灭灭,如同蛰伏的凶兽:“这场席卷天下的劫数……终究,还是要用纵横的剑气来斩断。”
初升的晨曦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映亮了盖聂手中那渐趋熄灭的血帛残灰。张良的眸光深如寒潭,袖中的黄石天书残页正传来无声的剧烈震颤——而在那即将消散的帛灰余烬里,隐约之间,竟浮出了半枚刻有「刘邦」二字的竹简残片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