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退兵的号角在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响起,比昨日更早,带着明显的不甘与审慎。城头上,守军将士们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黑色身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这欢呼声中,比昨日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真切与对身边这些江湖豪杰的感激。持续两日的高强度攻城,在北漠军民的顽强抵抗和武林人士这支奇兵的介入下,再次以失败告终。
是夜,北漠城中难得地亮起了更多的灯火,尤其是军营核心区域,一扫连日来的压抑沉闷。主帅赵崇下令,设下简单的宴席,既为庆祝这两日来之不易的守城胜利,更为隆重欢迎凌云剑派凌不语及各路江湖豪杰的仗义援手。
宴席设在校场之上,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秋夜的寒意。虽然食物只是比平日多了一些肉食和粗酒,但气氛却格外热烈。赵崇端起一碗浊酒,环视在场众多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江湖儿女,以及他麾下那些面带疲惫却眼神坚毅的将士,声若洪钟:
“诸位英雄!诸位将士!”他声音传遍校场,“今日,我北漠能再次击退北狄蛮骑,靠的是我大晟儿郎的血勇,靠的是全城上下的同心!更靠的,是凌掌门与在场诸位英雄,不远千里,仗义来援!你们今日在城头展现的豪勇与手段,老夫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这碗酒,老夫敬你们!感谢诸位侠肝义胆,救我北漠于危难!干!”
“干!”校场之上,无论是军人还是江湖客,都齐齐举碗,声震云霄。许多江湖汉子被这直白的赞誉和热烈的气氛感染,只觉得一路奔波、今日血战都值了,胸中豪气顿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萧景玄也站起身,他今日换了一身较为轻便的常服,但眉宇间的英气与沉稳不减。他举起酒碗,目光缓缓扫过凌不语、少林达摩院首座玄苦大师、武当清虚道长、丐帮吴长老等各派代表人物,以及他们身后那些形色各异却同样气息精悍的门人弟子。
“凌掌门,玄苦大师,清虚道长,吴长老,还有在场的每一位英雄,”萧景玄的声音清越而沉稳,带着真诚的感激,“北漠危局,得蒙诸位不弃,星夜来援,此恩此情,景玄与北漠军民,铭记于心!战场凶险,诸位本可逍遥江湖,却为我大晟百姓,甘赴刀兵,此乃真正的大义!今日城头,若非诸位出手,战局恐更为艰难。景玄在此,代父皇,代北漠数万军民,谢过诸位!”说罢,他躬身,郑重一礼。
凌不语连忙起身还礼,清朗的声音响起:“殿下言重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北狄犯境,屠戮百姓,凡我大晟子民,皆不能坐视!凌云剑派虽处江湖,亦知忠义二字!能与众位英雄同道而来,共御外侮,是凌某之幸,亦是武林之幸!殿下与赵大将军及北漠将士浴血奋战,才是真正的辛苦了!”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场,也给了军方足够的尊重,引得众多江湖好汉纷纷点头附和。
玄苦大师双掌合十,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降魔卫道,护佑苍生,乃我佛门本分。殿下与将士们才是真正的砥柱中流。”
清虚道长拂尘轻摆,淡然道:“分内之事,殿下不必挂怀。”
丐帮吴长老则哈哈一笑,声音洪亮:“殿下,咱们叫花子没那么多讲究!就看不得蛮子欺负咱自家人!有酒有肉,有力气杀敌,就够了!”
气氛愈发融洽。将士们与江湖豪杰们互相敬酒,讲述着白日的惊险,交流着各自的见闻。虽然服饰、语言、习惯迥异,但在这共同御敌的战火中,一种微妙的情谊正在迅速滋生。青鸾作为萧景玄的亲兵,安静地侍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这喧闹而充满生气的场面,心中也微微触动。这些江湖人,或许各有脾性,但在此刻,他们的热血与赤诚,真实不虚。
她看着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皇子,在前线临危不乱的指挥,在酒宴上谈笑自如。虽然贵为皇室,但并没有把皇权挂在身上,但是举手投足间又体现了皇家的风范。青鸾心中默默地感叹:“这人确实不简单!”
与此同时,北狄大营,中军王帐内的气氛却与北漠的欢腾截然相反,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巨大的牛油蜡烛燃烧着,映照着一张张或阴沉、或焦躁、或不甘的面孔。坐在上首的,是北狄王庭此次南征的主帅,左贤王呼衍灼。他面色铁青,手指用力捏着金杯,指节泛白。下首坐着来自各大部落的首领,他们原本以为凭借十万铁骑的绝对优势,拿下北漠不过是时间问题,却接连两日碰得头破血流。
“废物!都是废物!”一个性如烈火的部落首领猛地一拍桌子,酒水溅出,“两天了!连城墙都没摸上去几次!还折了那么多勇士!王庭的‘血狼令’难道召来的都是一群绵羊吗?”
“哈尔巴!注意你的言辞!”另一个与王庭关系密切的首领立刻反驳,“南人城墙坚固,守军顽强,你又不是没看见!更何况,今天突然冒出来的那些南人武林高手,手段诡异,防不胜防,这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武林高手?”哈尔巴嗤笑一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难道我大狄的勇士,还怕了他们不成?”
“不是怕!”呼衍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瞬间让帐内安静下来,“是战术问题。南人有了这批生力军,尤其是他们那种小股骚扰、精准狙杀的战法,对我们攻城部队威胁极大。硬拼下去,损失太大。”他目光扫过众人,“探子刚回报,南人今日有一批粮草运抵北漠。”
帐内众人精神一振。粮草是军队的命脉。
呼衍灼继续道:“之前我们派人去劫,没想到他们早有防备,失败了。但是……”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夜,北漠城中正在设宴庆祝,防守必然松懈。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帐下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将领:“哲别,你是我大狄最出色的‘夜鹰’。本王命你,传信给之前安排潜伏的一百名最精锐的‘夜鹰’战士,找到他们的粮草囤积地,给我烧了它!”
哲别站起身,抚胸行礼,声音冰冷:“遵命,左贤王。定让南人明日无粮可用。”
呼衍灼满意地点点头:“南人下一批粮草,就算现在从后方启运,至少也需要一月才能到达。只要烧了这批粮,北漠城内军心必乱!到时,我看他们还能守多久!”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京,兵部尚书刘魏的书房内,烛光同样亮至深夜。
刘魏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着面前一位心腹门客的低声禀报。
“大人,北漠那边传来消息,武林各派聚集了三百人,快的应该已经到达。”
刘魏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冷哼一声:“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草莽!倒是给了那个小子喘息之机。”他顿了顿,问道,“我们的人,安排进去了吗?”
那门客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最新消息还未收到,不过边关现在是用人之际,并且形势紧迫,没有时间对这些人进行盘查。再加上武林人士大多都是草莽,脾气不好,多问几句便不耐烦。”
刘魏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时刻关注边关的情报,待我们安排的人在中获得信任后便可按照计划行事。”
“是,大人,属下明白。”门客躬身退下。
书房内,刘魏独自望着跳动的烛火,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志在必得的笑容。北漠的战火,京城的风云,在这深秋的夜晚,交织成一幅更加复杂诡谲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