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亥时已过。
光禄寺卿马全的府邸,书房内,此刻的气氛却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压抑到了极点。
马全,这位在朝堂上以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着称的朝廷大员,此刻却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怒老虎,背着手,在书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微微作响。
他猛地停下,霍然转身,抓起书案上的一方端砚,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紫黑色的墨汁,溅得满地都是。
“混账东西!一群废物!”
他对着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管家和护卫,发出了压抑不住的雷霆之怒: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小姐还没回来!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吗?!”
那管家和护卫,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马全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如同野火般疯狂燃烧。
“胡闹!真是胡闹!即便是平日里她贪玩出门闲逛,最晚申时也该回来了!
此刻却已至亥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最怕的从来不是女儿的安全。
开玩笑,他马家乃是名门之后,他本人又是皇帝近臣,未来的皇亲国戚。
在这京城里,有马家的护卫在,谁敢动他的宝贝女儿?
他怕的是这件事背后,可能带来的政治影响!
他心中焦灼地想道:女儿家,最重名节!万一……万一此事被那些御史言官抓住把柄,明日在朝堂上,参我一本,那就不好了! 更重要的是,那位心思深沉的皇太孙殿下,又会如何看待我们马家?他会不会觉得,我马家教女无方,配不上这门天大的婚事?万一此事因此而生了变故…… 一想到那种可能,马全的心就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几乎要无法呼吸。
就在马全大发雷霆,心中愈发绝望之时。
一名看门的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老爷!老爷!小姐……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
马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那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再次冲上了头顶。
他提起衣摆,快步如飞地直接冲到了府门口。
他已经想好了一万句要训斥女儿的话。
然而,当他冲到门口,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让他把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硬生生地全部咽了回去。
他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正从一辆马车上,被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
而护送她回来的不是自家的那些护卫。而是几名身形挺拔、气度森然的精锐武士!
他们如同黑夜中的雕塑,静静地站立着,身上那股冰冷煞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马全在朝堂沉浮多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分明是只有东宫才能调动的贴身亲卫!
为首的亲卫统领,正是王战。
他见马全出来,上前一步,先是将一枚代表着东宫身份的玉佩双手呈上,随即才不卑不亢地抱拳一礼,声音沉稳地说道: “马大人,无须忧虑。”
“今日,我家殿下于迎仙楼偶遇小姐。二人相谈甚欢,故而殿下留了小姐一同用膳,之后又沿秦淮河畔,散步片刻。因天色已晚,城中或有不靖,殿下特命我等,护送小姐安然归府。”
殿下……偶遇……相谈甚欢……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天籁之音,又如同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马全的心脏!
他所有的焦虑、愤怒、恐惧,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狂喜!
他的脸色瞬间如沐春风,那张因为焦虑而紧绷的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他连忙上前对着王战等人,深深地一揖到底: “有劳……有劳各位将军了!辛苦!辛苦了!”
“是小女不懂事,惊扰了殿下圣驾,老夫……老夫实在是惶恐之至,感激涕零啊!”
当王战等人告辞离去时,马全立刻对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连忙捧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金丝荷包。
马全亲自将荷包奉上,满脸堆笑:“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各位将军,务必收下,回去喝杯茶水!”
王战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只是微笑着,轻轻推了回去。
“为殿下办事,是我等的本分。殿下的赏赐,我等敢受;旁人的馈赠,我等不敢领。”
说完,他再次一抱拳,便带着手下,干脆利落地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战等人走后,马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他激动地拉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手,快步走入书房。
他屏退左右,急切地问道:“慧儿,快!快跟爹说说,殿下……殿下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人……如何?对你……可还满意?”
马恩慧的脸上,还带着那未曾褪去的的红晕和羞涩。
她回想起月光之下,那位皇太孙殿下温和有礼的言语,渊博如海的见识,和他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眸。
她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问题,只是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马全看到女儿这副从未有过的少女模样,心中那块悬了一晚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转而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狂喜! 自己马家的富贵和前程,从今夜起,算是彻底地稳了!
朱雄英看着马恩慧的身影,在马全和家仆的迎接下,消失在府门之内,他脸上的笑容,久久未曾散去。
王战的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殿下,这位马姑娘,似乎与宫中选妃时所见的档案描述,判若两人啊。”
朱雄英转身,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淡淡一笑。
“是啊,都说她温婉贤淑,却没说她有如此玲珑心思。”
那徐妙锦和耿书玉,在私下里又会是怎样一副有趣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