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规矩，我可是比你早几十年飞升的上仙，算起来我是你的前辈。”方弦隔着一大堆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遥遥指了指黎锦初的鼻尖。
“......你也不怕自己受不起我一声前辈。”黎锦初评价，“小时候你还是我带大的呢。”
结果方弦难得没反驳他所说的话。
要放在平常，方弦绝对会奋起反抗，引经据典证明一切都是黎锦初多管闲事。
但这会他不仅十分沉默，就连视线都从黎锦初身上移开了。
黎锦初皱了皱眉，旋即意识到什么，迈步越过眼前的一大堆杂物，走到方弦身旁以后顺着他的视线去往。
不远处的地上掉着一只傀儡。
他歪歪扭扭靠在别的炼器产物上，因为方弦把东西倒出来得太急，以至于还有其他东西砸在了他的身上。
看起来就很不舒服，不过一个傀儡嘛，他自身又没有触觉，谈什么舒不舒服的。
令他们感觉到割裂感的，还是傀儡的那张脸。
——是今日被他们念叨了整整一天的即墨繁。
“这真是个傀儡？”方弦走过去，伸手捏了捏那边一动不动的即墨繁，“虽然不会动，但是就连体温都还在呢。”
“给他塞灵石进去，他能重新动起来吗？”黎锦初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细细端详眼前傀儡的长相。
已经被丢进记忆角落八十多年的面孔，这会又被重新拖到新鲜处。每个细节都能与之重合，这不是后来根据即墨繁的样子制作的仿品，完完全全就是他本人没有错。
就算从魔尊口中听到了他前前后后是如何进行改造的事实，可当现实摆在眼前，震撼感还是相当难以言喻。
曾同他们相处过那么多年的活人，居然本体只是一具傀儡？
“动不了，本尊早就试过。”萧妄言也一起慢慢踱步了过来，“陆童在制造傀儡的时候，他核心元件设置在了人体灵台的位置。”
“所以灵台被损坏之后，整个傀儡就废掉了。如果陆童本人还在，应该还有机会把他修好。可现如今存世的所有炼器师，没有一个能比肩他的水平的。”
“当年陆童大师也不是飞升到上界，而是寿元耗尽之后直接投胎入轮回了。”黎锦初说，“身心记忆全在轮回中洗去，就算找得到当初的神魂，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既然已经彻底坏了，那为什么即墨繁不算是‘死了’？地府也没有接收过他的灵魂？”方弦伸手戳了戳眼前的傀儡。
“即墨繁”无言地坐在那里，眼睛半睁，没有焦距的盯着眼前的地面。
被碰到了也没有丝毫反应，看起来就像一个做工十分精良的大号摆件。
“会不会是因为傀儡的死亡方式和人不一样？”萧妄言开始胡乱猜测，“比如要把所有零件都拆开变成一地碎块才算是真的‘死了’？”
眼看着方弦还真打算伸手过去试试。
几人眼前忽的猝不及防一道白光猛地乍现出来。
“手下留人——！”
耳熟，又不算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而且是直接传进了脑海，似乎完全没有经过空气媒介。
萧妄言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什么玩意？一团光？”
他体内的魔气令他下意识觉得眼前这团东西十分讨厌，比他讨厌任何一个正道修士都要来的过分。
“天道？”黎锦初反应比方弦快些。
毕竟他今天一早才刚刚见过这个家伙。
萧妄言瞪着眼睛眨了眨，“你是说这个连长相都看不清，跟太阳似的刺眼到让人没眼看的玩意儿，是这方世界的天道？？”
他上下打量了这团光好几遍，最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实在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手下留人？”方弦抬头问天道。
那团光忽忽悠悠飘过来，挡掉了方弦伸向傀儡的爪子，“别碰坏了，你这么干不仅不能帮他重新投胎，甚至会让他彻底在这世间消失的。”
方弦手指缩了缩，背到身后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萧妄言回过神来，“这可是本尊费尽千辛万苦才捏出来的小人。”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光团左右飘动，跟傲娇的扭动腰肢一样。
只是一种感觉，毕竟这团光虽然呈现人形，但实在太过刺眼，令人完全无法直视。
“连救他的方法我都想好了，”光团扭完了又飘到方弦头顶，“你，就用你仙格里的力量，帮他重塑肉身，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黎锦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方弦自己失去仙格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反正本来他也是要被剥夺上仙资格的。”天道似乎是手的部分指了指一旁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形，“你们擅自插手下界事，本来我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才被召唤出来的。”
“现在正好废物利用一下。只不过他往后再没有飞升的资格就是了，哪怕是到了前世今生的程度。”
“为什么愿意帮我们实现愿望？”方弦这会却忽然变得十分敏锐，“你作为天道，难道不是以万物为刍狗吗？”
“天道怎么了？天道也有偏心的时候。”光团做出状似叉腰的动作，“我就是喜欢这个小后生，就是想让他重新动起来。”
方弦一下子被噎得无话可说。
天道都这么不讲理了，他们这种芸芸众生还能有什么意见？
况且他本来就没抱着这次之后还能顺利回上界的想法。
上界生活无聊得要死，不如舍了换点其他乐子。
天道看着眼前几人纷纷陷入沉默，也没有催他们做出决定。
他轻飘飘从半空落下来，回头看了看那边毫无动静的傀儡。
其实......虽然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毕竟天赋强长得也好看，完完全全就是从他的心巴上冒出来的。
但之所以为他特意跑来一趟下界，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单纯对这个小家伙的偏爱。
愿意守护每一份微小的善意，能为了世间生灵赴汤蹈火，一人一剑守万世太平......
并非天道也偏心，而是对他的付出给予同等的回馈罢了。
因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