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始在城中市集售卖带来的山货。吴刚让阿秀将她做的几个肩包、挎包也拿了出来,就摆在皮货旁边。
起初无人问津,但很快,几个样式新颖、绣工精致的布包和皮包引起了路过的一些富家丫鬟、小家碧玉的注意。她们好奇地围上来询问,阿秀红着脸,小声地解释用途和用法。
没想到,这新奇实用的玩意儿大受欢迎!特别是几个用软皮制作、绣着精美纹样的挎包,很快就被几位出来采买的富家夫人小姐看中,以不菲的价格买走。阿秀带来的几个样品顷刻售罄,甚至还接了好几个预定。
阿秀又惊又喜,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看向吴刚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她小心翼翼地数着卖包得来的铜钱和一小块碎银,这是她靠自己的手艺挣来的,意义非凡。那专注而带着成就感的清秀侧脸,在熙攘市集的背景下,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然而,这幅美好的画卷很快就被打破了。就在他们售卖完毕,吴刚打算带人去城中酒肆吃点东西、顺便听听消息时,麻烦找上门了。
几个满脸横肉、衣着比普通家丁华丽不少的豪奴,粗鲁地推开挡路的行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面色浮白、眼袋深重,一看便是酒色过度模样的年轻公子哥,晃晃悠悠地挡在了他们的骡车前。那公子哥手中把玩着一把玉骨折扇,一双桃花眼贼溜溜地,直接黏在了正低头小心翼翼数着钱袋、模样清秀可人的阿秀身上。
是曹康!太守曹寅的那个混账儿子!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带着恐惧的骚动。原本还算热闹的摊位前,如同潮水退潮般,瞬间空了一大片。附近的摊主们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货物,恨不得立刻消失。行人更是纷纷低头,加快脚步,绕道而行,连看都不敢多看这边一眼。
“哟!这是哪来的山野小花,长得倒是水灵灵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曹康“唰”地合上折扇,用扇骨轻佻地去挑阿秀的下巴,语气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玩弄意味。
阿秀吓得惊叫一声,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慌忙后退,手里的钱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铜钱滚落一地。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瘦弱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到吴刚身后。
一个卖炊饼的老汉不忍地别过头去,低声对旁边的人叹息:“造孽啊……这又是谁家的闺女要遭殃了……”
旁边一个妇人紧紧搂着自己懵懂的女儿,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物伤其类的悲哀,嘴唇翕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远处,一个曾经被曹康当街殴打过的布商,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中燃烧着怒火,却最终化为了无力的颓然。他知道,在场没人能救得了那个姑娘。
沙摩柯勃然大怒,虬髯贲张,刚要上前,却被吴刚一个冷静的眼神制止。吴刚上前一步,将瑟瑟发抖的阿秀完全挡在自己身后,隔绝了那道令人厌恶的视线,他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们是城外来的行商,初到宝地,小妹胆小不懂事,若有冲撞,还请公子海涵,行个方便。”
那曹康见有人阻拦,还是个看起来文弱年轻的商人,顿时把眼一斜,倨傲地用折扇指着吴刚的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公子的路?告诉你,我爹乃是本郡太守曹寅!本公子看上这丫头,是她的福气!跟着我回府吃香喝辣,不比跟着你们这些穷酸行商风餐露宿强百倍?”他唾沫横飞,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淫邪与蛮横,“来人!把这小美人给我请回府去好好伺候!”
他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豪奴闻言,脸上露出惯有的狞笑,立刻扑上来就要抓人。
“不要!放开我!救救我!”阿秀绝望地挣扎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拼命向四周的人群投去求助的目光,那眼神凄楚、无助,足以让任何尚有良知的人心碎。
然而,周围的路人商贩一听到“太守公子”的名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像躲避瘟疫一样向后缩去,让出的空地更大了。有人面露不忍,悄悄叹息;有人眼神麻木,事不关己;更多的人是深深的恐惧,生怕引火烧身。整个市集,除了曹康一伙的嚣张和阿秀的哭泣,竟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沉默,是权力压迫下平民百姓最无奈的写照。
就在一名豪奴的脏手即将碰到阿秀衣袖的刹那——
“找死!”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旁边响起!这怒吼中蕴含的狂暴煞气,瞬间冲散了市集上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早已怒不可遏的沙摩柯,眼见吴刚示意不再忍耐,体内蛮族的凶性彻底爆发!他甚至没用自己的新刀,反手抄起骡车上用来防身的硬木猎弓,搭上一支磨得锋利的狼牙箭,弓开如满月!肌肉虬结的手臂稳如磐石,目标直指那还在嚣张叫嚣的罪魁祸首!
那曹康还在用折扇指着吴刚,唾沫横飞地叫骂:“给本公子打断这刁商的腿,把这小美人……”
“嗖!”
箭矢离弦的尖啸声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空气!
一道黑影如同复仇的毒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掠过噤若寒蝉的人群,精准无比地、狠狠地钉入了曹康的咽喉!
曹康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嚣张和淫邪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他徒劳地伸手想去抓那支深深嵌入他喉管、仍在剧烈颤抖的箭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鲜红的血液如同小喷泉般顺着箭杆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华贵的衣襟。
下一刻,他眼中的神采彻底黯淡,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重重地向后栽倒,“噗通”一声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混着血丝的尘土。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豪奴都僵住了,扑向阿秀的动作停滞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化为彻底的呆滞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大门在向他们敞开。
周围的人群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有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尖叫出来,有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屎尿齐流。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骚臭味。
太守公子…被当街一箭射杀了?!
真的……被杀死了?!
短暂的死寂后,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无声的人群中弥漫开来。那是恐惧,但恐惧深处,却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压抑了许久的快意!许多被曹康欺压过、或者亲人朋友受过其害的人,看着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大仇得报般的释然,又有对接下来狂风暴雨的深深忧虑。
沙摩柯扔掉猎弓,如同一尊从远古走来的暴怒煞神,猛地抽出那柄新得的、寒光闪闪的飞虎长刀,刀尖指向那些僵住的豪奴,声如九天雷霆,在整个死寂的市集上空炸响:
“哪个杂碎还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