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外的雨声渐歇,只余下屋檐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棚内,霍霆越那句冰冷的“该收网了”还萦绕在苏晚晚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稳如磐石,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这场被迫卷入的暗处游戏,该结束了。
然而,苏晚晚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眼眸,望向棚外被雨水洗涤后显得格外清透的天空,以及远处渐渐重新聚拢起来的人流,眼中闪烁着一种与霍霆越的冷厉截然不同的、温和却同样坚定的光芒。
“霆越,”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如果现在‘收网’,我们或许能抓住一两条小鱼,但也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之人隐藏得更深。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茶棚外那些为生计奔波、脸上带着雨后天晴般庆幸神色的平民,“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了解他们,是播种,而不是……仅仅为了清除威胁。”
霍霆越眉头紧锁,低头看着她。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放任潜在的危险在她身边萦绕,这触碰了他的底线。“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有你。”苏晚晚打断他,语气带着全然的信赖,她反手握住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按,“而且,对方既然转为大范围搜寻,说明他们暂时失去了我们的精准位置。与其被动躲避,不如……我们主动创造一个‘舞台’?”
霍霆越眸光微动:“你的意思是?”
“举办一个小型的露天集市,”苏晚晚眼中泛起一丝神采,“就叫‘星光市集’。我们不卖东西,只分享一些简单实用的知识,比如辨认可食用野菜、处理轻微外伤、改良一些家常菜的做法……系统里有海量的资料。我们混在人群中,既能继续调研,也能观察,看看会不会有‘鱼儿’自己游过来。”
这是一个大胆而巧妙的想法。将自身置于明处,看似冒险,实则化被动为主动。
霍霆越沉吟片刻,锐利的目光如同权衡战局般扫过四周环境,最终,他缓缓颔首。“可以。但一切需在我的掌控之下。”他让步了,但条件苛刻。这意味着,市集的范围、人员流动、甚至每一个靠近苏晚晚的人,都将处于他绝对的控制之中。
苏晚晚知道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嫣然一笑:“好。”
行动力超强的两人立刻开始筹备。霍霆越通过加密频道,不动声色地调遣了便衣亲卫,混入周边人群,布下了一张无形的监控网。苏晚晚则通过系统,快速筛选、简化、整理出适合现场展示和讲解的知识点,并“兑换”出一些这个世界存在、但平民阶层较少接触的、改良作物种子和简易医疗包作为互动礼品。
地点选在了一处相对宽敞、连接几条街巷的十字路口空地上。当一块简单的、写着“星光市集——知识分享,免费咨询”的布幌挂起来时,立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起初,人们只是远远观望,对着布幌指指点点,对站在布幌下那对气质非凡的男女既好奇又畏惧。霍霆越依旧站在苏晚晚身侧,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同守护着珍宝的巨龙,让许多人不敢轻易靠近。
苏晚晚并不着急,她让系统投影出一些常见野菜与有毒植物的清晰三维对比图,悬浮在空中,自顾自地讲解起来,声音清越温和,内容却极其实用。
“……大家看,这种叶缘呈锯齿状、背面有细绒毛的,是马齿苋,清热利湿,凉拌或是做汤都很不错。而旁边这种,叶片光滑,茎秆带着紫红色,是毒芹,千万不能误食……”
实用的知识,加上那神奇的全息投影,渐渐打消了人们的疑虑。开始有胆大的妇人凑上前询问,有老农指着投影上的植物激动地确认。苏晚晚耐心地一一解答,偶尔还会送上几颗改良过的、产量更高的蔬菜种子,引来阵阵感激。
霍霆越始终沉默地站在她身边,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周围环境的监控上,但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他看着她在人群中从容不迫地讲解,看着她用简单的语言化解他人的困惑,看着她将一颗颗希望的种子递到那些粗糙的手中……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支星子木簪在她发间微微晃动。
她不像是在进行一场可能潜伏着危险的行动,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温和的、点亮星火的仪式。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大概是觉得霍霆越虽然看起来吓人,但站着一动不动很有趣,竟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霍霆越的小腿,仰着沾满糖渍的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连那孩子的母亲都吓得脸色发白,不敢上前。
霍霆越身体猛地一僵。他习惯了旁人的敬畏与疏离,从未被如此“冒犯”过。他低头,看着那挂在自己腿上、如同小树獭般的幼崽,眉头死死拧紧,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
小男孩似乎被他吓到了,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苏晚晚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她停下讲解,看向霍霆越,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吓着孩子。
霍霆越与她目光相接,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再低头看看腿上这个快要“决堤”的小麻烦,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极其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微微弯下一点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小男孩的后衣领,试图将他从自己腿上“拎”开。
他的动作笨拙得有些可笑,与他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苏晚晚忍不住掩唇轻笑出声。
那小男孩似乎也觉得这“冷面叔叔”的动作很有趣,竟然不哭了,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还胡乱地挥舞着,想要去抓霍霆越的手指。
霍霆越:“……”
他保持着那个弯腰拎孩子的别扭姿势,抬头看向笑靥如花的苏晚晚,眼神复杂,带着一丝难得的无奈和……纵容。
最终还是那吓坏了的母亲赶紧跑过来,千恩万谢地把孩子抱走了。
这个小插曲,奇异地打破了霍霆越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也让围观的民众觉得,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贵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市集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热烈。
苏晚晚继续着她的分享,从野菜辨认讲到简单的伤口包扎,再到如何利用厨余堆肥……她传授的知识如同星星之火,点亮了许多人眼中求知的光芒。霍霆越依旧守护在侧,只是那冰冷的眼神中,似乎也融入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温和。他看着她在属于她的“战场”上挥洒自如,心中那份因她而起的骄傲感,越来越清晰。
然而,就在市集气氛达到高潮,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时,霍霆越敏锐地察觉到,混在人群中的一名亲卫,向他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有可疑目标出现,正在外围观察,不止一个。
霍霆越眼神瞬间恢复冷厉,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苏晚晚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无声地锁定了亲卫示意的方向。
“鱼儿”,终于按捺不住,游过来了么?
他低头,在苏晚晚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东南方向,灰衣,两个。”
苏晚晚讲解的声音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已悄然凝聚起警惕。
星光市集依旧热闹,知识的种子在播撒,但无形的较量,已然在这片看似祥和的市井之光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