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壹号地下停车场,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内。
顾薇靠在后排宽大的真皮座椅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妆容精致的脸。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在昏暗的车内依旧流光溢彩,眼神却冰冷如霜,带着一丝不耐烦。
“查清楚了吗?那个‘沈岩’的档案,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坐在副驾驶的“灰雀”——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年轻女人——立刻转过身,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恭敬地递了过去,声音清晰而干练:“顾小姐,新悦集团人事档案显示,‘沈岩’的履历逻辑链条完整,表面看无懈可击。但有三处细节,经不起深推。”
“说。”
“第一,学历。南江省工业学院工商管理专业。这所学校在省内排名靠后,但其工商管理专业,在‘沈岩’声称就读的那几年,根本没有开设过‘精密仪器设备维护’相关的选修课,甚至没有相关专业的师资力量。这与他在新悦展现出的、对进口办公设备底层架构的熟悉度,存在逻辑矛盾。”
“第二,工作经历。宏达精密电子厂。我们的人实地暗访了南江当地,找到了几个宏达厂的老员工。他们证实,该厂在‘沈岩’声称工作的那段时间,确实有几台进口老设备,但设备维护的核心工作一直由外聘的德国工程师团队负责。所谓‘技术助理’、‘见习’岗位,接触不到核心指令层,更不可能像‘沈岩’那样,仅凭‘看’就能记住并操作复杂的底层服务模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灰雀”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他的‘优秀见习员工’表彰。我们通过特殊渠道,进入了宏达厂当年内部表彰系统的电子存档库(该厂已于两年前破产)。查遍了那几年的所有表彰记录,根本没有一个叫‘沈岩’的人!”
顾薇静静地听着,指尖的香烟燃尽都未曾察觉。她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如同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光芒。
“所以……” 顾薇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这份履历,是精心伪造的。一个本该在底层电子厂打螺丝的‘沈岩’,却拥有远超其背景的技术能力和……气质。”
她想起资料里附带的、在新悦集团偷拍到的沈砚的侧影,那种骨子里的清贵和掌控感,绝非一个三本毕业、电子厂打工仔能伪装出来的。
“是的,顾小姐。”“灰雀”点头,“虽然伪造得非常高明,几乎骗过了普通背调,但在我们深挖核心细节后,漏洞就暴露了。这个‘沈岩’,身份绝对有问题!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顾薇掐灭了烟蒂,嘴角勾起一抹冷艳而危险的弧度:“很好。看来我们这位‘太子爷’,玩得还挺投入。” 她看向“灰雀”,“今晚的重点,不是秦家,也不是拍卖品。是找到这个‘沈岩’!或者……找到任何能证明他真实身份的证据!照片、视频、或者……能让他开口说话的人。”
“灰雀”立刻会意:“明白。我们的人已经分散在会场。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无意中’向几家关系密切的财经媒体透露了一点风声,说今晚可能会有关于沈氏继承人的‘意外惊喜’。相信他们会对任何疑似‘沈岩’或沈家相关的面孔格外敏感。”
“嗯。” 顾薇满意地点点头,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吧。让我们去会会这位……月薪五千的‘沈岩’同事。看看他今晚,还能不能继续演下去。” 她的语气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势在必得的冰冷。
车门打开,顾薇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踩着细高跟鞋,仪态万千地走向通往“云顶”的专属电梯。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清脆而冰冷,如同战鼓擂响。
“云顶”宴会厅入口。
璀璨的水晶吊灯将入口处映照得如同白昼。穿着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身姿笔挺,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既恭敬又疏离的微笑,仔细核对着每一位宾客手中烫金的邀请函。
苏晚站在略显拥挤的等候队伍里,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丑。
身上这件是林小雨花光本月工资、咬牙从高端礼服租赁店租来的香槟色抹胸小礼服,剪裁还算得体,但布料和做工在周围那些动辄百万高定的衬托下,显得廉价而局促。脚下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脸上化了比平时浓重许多的妆,试图掩盖住眼底的紧张和苍白。
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她身上贴着一个无形的标签——“闯入者”。
她攥紧了手中那个小巧的、只能勉强装下手机和口红的晚宴包。旧手机和那张致命的照片,就藏在里面。
“小姐,您的邀请函。” 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苏晚的胡思乱想。
她猛地回过神,将手中那张烫着金云的纯白卡片递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安保人员接过卡片,用特制的扫描仪在卡片背面的芯片区轻轻一扫。旁边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信息:【ScG-0721,苏晚】。
安保人员对着平板上的照片仔细比对了一下苏晚的脸,又着重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礼服,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随即又恢复了职业化的平静。
“苏小姐,请进。祝您今晚愉快。” 安保人员微微侧身,让开了通道。扫描仪绿灯亮起。
苏晚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她强作镇定,挺直背脊(模仿着电视里看来的姿态),迈步走进了那个流光溢彩、却让她感到窒息的世界。
宴会厅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和奢华。巨大的穹顶垂下数不清的水晶灯,将整个空间照耀得亮如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昂贵食物的混合气息。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脸上带着矜持而疏离的微笑,低声交谈着。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银盘,在人群中无声地穿梭。角落里的管弦乐队演奏着舒缓的古典乐。
苏晚感觉自己像一滴油掉进了水里,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秦朗。
没有。没有那张得意忘形的脸。没有那件骚包的亮片衬衫。
她不死心,又往人堆里走了几步,目光扫过每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依旧没有。
一股不安的预感渐渐升起。秦朗呢?他不是代表秦家出席吗?难道临时不来了?林小雨不是说秦家很重视这次晚宴吗?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不远处的香槟塔方向传来。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水流,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苏晚循声望去。
只见顾薇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如同女王般款款走来。她穿着一条酒红色的曳地长裙,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线,颈间一条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肌肤胜雪,美艳不可方物。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而疏离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谄媚讨好的面孔,掠过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个穿着廉价礼服、显得格格不入、正茫然四顾的苏晚身上。
顾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随即是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冰冷而玩味的兴趣。
“灰雀。” 顾薇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边助理的耳中。
“顾小姐?” “灰雀”立刻凑近。
顾薇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苏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看到角落里那个女孩了吗?穿香槟色廉价礼服的那个。”
“去查查她是谁。”
“还有……” 顾薇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查查她和新悦集团那个‘沈岩’……是什么关系。”
“她看起来……很紧张,很迷茫,像是在找人。”
“找到她,或许……就能找到我们今晚最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