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亮回到家,把车子放下,桉桉一边喊着爷爷,奶奶,一边往屋里跑。
跑过门坎子,差点绊倒,被徐风海一把捞在怀里。
“桉桉回来了,想爷爷了吧?”
“嗯!”桉桉使劲点点头。
“奶奶呢?”
“上园子摘菜去了!爷爷带你去叫!”
和孙女说话,徐风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看见徐洪亮,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变脸都没他快。
“我让你办的事,办了吗?”
徐洪亮趴着窗户往后园子看,豆角架里,母亲的身影时隐时现。
“妈,我回来了!”
冯桂兰听见儿子的声音,来不及答应,急忙往回跑。
“奶奶!”
冯桂兰一叠声的答应,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不小心被豆角秧缠住脚,摔了个跟头!
徐洪亮急忙从窗台跳出去,沿着地垄沟跑到母亲面前,把她扶了起来。
“妈!加点小心,你可不年轻了!”
冯桂兰抓着大儿子的胳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没事,你妈还没老到走路都摔跟头的份上,就是桉桉叫我,有点着急了!”
地垄沟并排走不下两个人,徐洪亮跟在母亲身后,出了园子。
“奶奶,二叔家李子熟了吗?”
桉桉来,每次都惦记着二叔家的李子,倒并不是多爱吃,就是喜欢摘李子的乐趣。
“熟了,等奶奶洗干净手,带你去二叔家。”
桉桉安静的拉着爷爷的手:“爷爷,你去吗?”
徐风海摇头,他没事从来不去几个儿子家:“让你奶奶领着你去吧!”
桉桉又转向爸爸:“爸爸,你去吗?”
徐洪亮也摇头:“桉桉和奶奶去吧,爸爸和爷爷有话说!”
“一个手,洗起来没完没了,干点啥磨磨蹭蹭的,没个撒愣劲!”
听儿子有话和自己说,徐风海免不了着急,一定是方遒的消息。
说方遒的事,徐风海不愿意让冯桂兰在旁边,怕她把事情说漏了。
“洗手也碍着你事了!”
冯桂兰嘟囔一句,急忙把手擦干了,还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生怕孙女嫌弃。
“打了香胰子,手可香了!”
桉桉给奶奶纠正:“是香皂,不叫香胰子!”
冯桂兰极小声嘀咕:“就你妈矫情!”
拉起孙女的手:“走了,摘李子去喽!”
徐风海看见冯桂兰领着桉桉出了大门,着急的问:“我让你去找郭方遒,你到底去没去找?”
徐洪亮站在镜子前,努力睁大眼睛,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随后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挑,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怪不得看见方遒瞪大眼睛的情景那么熟悉,原来答案在自己脸上。
他的那双眼睛,和自己这双简直太像了,瞪大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有笑起来嘴角的弧度。
尽管他长的像丁香,只要细心,还是能发现自己的影子。
徐风海见儿子不回答他的问话,还站在镜子前挤眉弄眼,心里火气腾的一下起来了。
声音高了八度:“我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徐洪亮头一次没理会他爹的咆哮,慢条斯理的坐在椅子上:“爸,我就不明白,你怎么比自己丢了孩子还着急呢?”
“小时候,我和老二淘气,被你打了一顿,躲在地窝棚里两天没回来,饿了就偷生长队的玉米烤着吃,让看青的抓住,送回家来,你又打了我们俩一顿!”
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着急,人家的孩子你急啥?
说完,徐洪亮紧紧盯着父亲的脸,想从他脸上的变化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父亲的情绪,全藏在嘴角和眼角的那些褶皱里,看不出一点。
徐风海是个老人精,儿子的话,他听出了点意思。
这小子是心里怀疑了!
“那能一样吗?你和老二再跑,也跑不出丰收大队的一亩三分地,可方遒不一样,说不定跑哪去!”
徐洪亮步步紧逼:“人家跑哪去,和你有啥关系?”
徐风海终于生气了,拿起旁边的笤帚旮瘩直接飞了过去。
“你犟起来还没完了?我问你啥,你就说啥得了,到底找没找到?”
父亲越气急败坏,徐洪亮心里越有底。
“找到了,就是受伤了!”
徐风海腾的一下从炕沿上跳起来:“哪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徐洪亮抬起头,和父亲的目光对视,抿紧嘴唇就是不说话。
眼里水光闪现,明显蓄满了泪水。
“他……他怎么了?”
看见儿子这副表情,徐风海惊慌失措,连声音都颤抖了。
徐洪亮垂下眼睑,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徐风海颤抖着手,抓住徐洪亮的衣领子,近乎咆哮着说:“他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话!”
徐洪亮满脸的泪水,没有去擦一下:“方遒是我儿子,爸!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十几年了,你一直瞒着我!”
徐风海慢慢松开抓着儿子衣领的手:“不知道你说些啥!”
语调中透着明显的心虚。
徐洪亮一把拉住父亲的手:“他的手和咱家一样,都是大拇指长,你以前说过,整个丰收村,只有咱家这样。”
“而且很固执的遗传了下来,咱们家的人或多或少都遗传了,只是长短有些许的不同。”
郭方遒的手和我一模一样。
徐洪亮又站到镜子前,重复做刚才的动作:“他瞪圆的眼睛和我一样,他翘起的嘴角,连弧度都不差,他生日是阴历三月二十九,早产是借口,就是我和丁香那一次有的!”
“爸,我是搞刑侦的,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他就是我儿子,你要不说,我就去找丁香问!”
徐洪亮太了解他爹了,瞒了这么多年的事,他是不会允许自己把它翻出来的。
“你敢?”
徐洪亮擦了一把脸:“爸,你承认了?”
徐风海颓废的坐在儿子对面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烟口袋,颤抖着手卷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徐洪亮点着打火机,把烟点着,徐风海大口大口的吞吐,面前烟雾缭绕,遮住了他的脸。
直到一根烟抽完,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捻灭,才对上儿子充满希望的眼睛。
“是又怎么样?孩子郭家养大的,就是郭家的孩子!你没资格说那是你儿子!”
“徐洪亮我告诉你,你可以远远看着他,也可以暗中保护他,但决不能认他!”
“老天爷已经给了你一个意外之喜,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