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银子噙着泪:“呸,表哥你少拿话噎俺,那十三亩田是好,可俺家这窟窿他填得起吗?俺爹欠你一屁股债,俺娘身子不好,底下还有三个张嘴的弟妹,俺要是跟了铁头,不是把他也拖进火坑里?俺不能那么干。”
丁锋见她如此,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就比老舅强,放心吧,你的难处表哥心里有数,至于我纳妾的事你小孩子家不懂,这男人嘛,有时候就跟那地里的庄稼似的,也得开枝散叶,多结几个果,家业才能兴旺啊,你绣绣嫂子是明白人,她都不计较,你就别替我操这份闲心了。”
银子被他这番歪理说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羞恼地抓起一把土坷垃作势要打他。“什么开枝散叶,分明是你自己…自己贪新鲜,那骚狐狸精肯定有勾人的法门,俺才不听你这些鬼话。”
丁锋哈哈一笑,灵活地躲开。
“好好好,是表哥贪新鲜,不过银子你记住,在这世上,有时候看似风光,实则步步艰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就多一条路,露露的事你心里有疙瘩我明白,但面上该有的礼数还得有,别让你绣绣嫂子难做,至于你和铁头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银子听着他这番话,似懂非懂,但心里的委屈和醋意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看着丁锋在树荫下显得格外清俊的侧脸,想起他一次次帮衬自家,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酸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声轻叹。
她低下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蚂蚁。
“表哥,我要说我心里也有人了呢?”
丁锋叼着草棍倚着树半躺下,装作没听见,
银子的脸一直红到了脖颈。
再说费大肚子,他从丁锋那儿得了指点,这就算开了壳,也顾不得地里的活计,转天一早就收拾得略微体面些奔了费家大院。
费左氏在厅堂见了他,听明来意后,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拨着浮沫,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
“老叔,你的难处我也知道,可眼下家里这些田亩,佃农都是多年的老户,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闲田来,再说文典在省城花销大,家里就指着这点租子过日子,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费大肚子碰了个软钉子,悻悻而归。
可他不甘心,又琢磨起丁锋的话,觉得可能是自己面子不够。
眼珠一转就把主意打到了银子身上。
这锄地汉归了家,赶紧叫正在晒野菜的银子过来。
“闺女啊,你去趟望牛山,找你表哥说说,他跟费大奶奶熟,少奶奶苏苏还是你表嫂的亲妹子,让他帮咱递句话,这租地的事准能成。”
银子本不想去,她知道租下几亩地自己老爹也根本没能力养好。
可架不住爹娘连番哀求,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山。
到了丁家宅院,恰巧丁锋正在前院查看扩建的图纸,露露也在旁边,端着茶水果子伺候着。
银子一见露露那水蛇腰、桃花眼的模样,心里那股酸醋劲儿又冒了上来,话里便带了几分刺。
“表哥这儿可真热闹,有新嫂子伺候着,怕是都快忘了俺们这些穷亲戚的门朝哪开了吧?”
露露是何等人物,一听这话音儿就明白小姑奶奶醋海生波。
她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愈发灿烂,亲亲热热地迎上去,拉住银子的手。
“这就是银子表妹吧?常听锋哥和绣绣姐提起你,夸你又能干又孝顺,今儿可算见着了,快屋里坐,俺给你倒糖水喝。”
一口一个表妹叫得那是自然亲热,倒把银子准备好的讥讽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丁锋在一旁看得好笑,也打圆场道:“银子来了,昨天还见面今天哪能不认识?有事说事。”
银子这才扭捏着把父亲想佃费家田,碰了软钉子的事说了。
丁锋沉吟道:“费大奶奶既然说了没闲田,恐怕是真有难处。”
他看了一眼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绣绣,意味深长的念叨:“绣绣,你上次不是跟我去看过苏苏么?要不再辛苦一趟,去费家坐坐,就当是串门子,顺便提一提这事?成不成另说,也算咱给老舅尽了心。”
绣绣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再踏进费家门槛,但看着银子期盼的眼神,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轻轻点头:“罢了,俺就去一趟吧,成不成的可不敢打包票。”
转天绣绣收拾齐整,带着点自家做的点心,由小憨子拉着驾车去了费家。
费左氏见绣绣主动上门,倒是有些意外,但面上依旧热情。
苏苏见到姐姐,更是欢喜,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绣绣寒暄过后寻了个机会,随意地提起:“嫂子,我夫家那个不争气的老舅,哦,就是费大肚子,前儿个是不是来烦扰您了?”
费左氏何许人,一听就明白了。
“哦,大叔是来过,想问问有没有地可以租给他。”
“嫂子,他家人口多地又薄,日子确实是难,我知道您这儿有难处,但若是真有能周转的田亩,哪怕一两亩差的,也请帮帮他家,好歹算条活路。”
费左氏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绣绣的来意。
她想起前几日绣绣给文典写信的情分,又见苏苏在一旁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顺水推舟道:“绣绣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开口了嫂子我能不掂量掂量?这事嫂子记下了,回去你让费大肚子来我这签文书,时间就定三天以后。”
绣绣知道这已是费左氏能给的最大面子,连忙道谢。
苏苏也在一旁帮腔:“俺家嫂子最是心善了,姐你放心,这事嫂子应下就不会变。”
事情竟出乎意料地顺利。
这消息小憨子奔了费大肚子家传达,那一家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而丁锋得知后,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费左氏果然同意了,按故事线这是封二逼着绣绣去要地,结果费左氏抽铁头家的田亩。
但现在这事被他安到了费大肚子家,这步离间棋算是落下了关键一子。
他看向窗外喝了一口茶,已经能预想到消息传到正在芝麻沟拼命劳作的铁头耳中时,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