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梁队长那句冰冷的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穆白仅存的理智。
他先是猛地一怔,仿佛没听清,或者说,是大脑在拒绝处理这个过于残酷的信息。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哈……哈哈哈……姓梁的,”
穆白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梁队长,那眼神里混杂着嘲讽、不信和一丝濒临疯狂的挣扎。
“你以为编这种谎话,我就会信吗?你当我穆白是三岁小孩?放她来见我!只要让我见到她,确认她安然无恙,我立刻跟你走,去自首!否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试图找回往日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势,尽管这姿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你就慢慢跟我的律师团去谈吧!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我说她死了!她死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梁队长的情绪也被彻底点燃,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性的怒火,几步逼近到穆白身前,几乎与他鼻尖相对,瞪圆的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
“她从跨江大桥上跳了下去!几十米的高度!下面是那么深、那么急的江水!等我们的人拼了命把她捞起来……她早就没了呼吸,身体都凉透了!你不信是吧?!好!好!她现在就葬在南区的烈士陵园,墓碑上的照片笑得跟你记忆里一模一样!要不要我现在就开车带你去看看?!让你亲眼看看你口口声声说爱的女人,现在睡在什么地方!”
“这……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梁队长那详尽到残忍的叙述,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凿子,一下下凿碎了穆白所有的侥幸和心理防线。他试图从梁队长脸上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哪怕是最细微的破绽,也能成为他抓住的救命稻草。
然而没有,梁队长眼中只有沉痛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真实。穆白感觉自己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整个人猛地瘫软下去,如果不是身后的警员架着,他几乎要直接瘫倒在地。他的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抓挠着,仿佛想抓住什么虚无的依靠,最终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
“我们说好的……我们说好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啊……”
巨大的悲痛和茫然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为什么?!”
梁队长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胸中的怒火与悲痛交织在一起,再次爆发。
他一把狠狠揪住穆白皱巴巴的衣领,几乎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对着他嘶吼道:
“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她!说她是你的女人!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你把她拖进你这个肮脏泥泞的世界,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吞噬!这就是你他妈的爱?!”
“我……”
穆白像被戳中了最痛的软肋,眼神瞬间涣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音节。在梁队长这雷霆般的质问下,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无比怯懦的孩子,被吼得浑身一颤,竟真的老老实实闭上了嘴,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
“你闭嘴!”
梁队长怒斥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男人一样,为你做过的事情负责!好好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你不是答应了她要自首吗?!啊?!她人死了,你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就要翻脸不认账了?!”
“我没有……我……”
穆白已经是方寸大乱,语无伦次。夏天的死讯对他而言,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将他的三魂六魄都劈得离了窍,飞散无踪。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分崩离析,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混乱的思绪在绝望中疯狂运转,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猛地亮起。他抬起头,用那双空洞又骤然迸发出惊人执念的眼睛看向梁队长,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乞求语气说道:
“我只是……我只是……梁队长!给我个机会!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自己去查出真相!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自首,用我的方式赎罪!三个月!就给我三个月!我发誓,三个月内,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搞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求你……我求你了……”
话音未落,“噗通”一声闷响!这个曾经在A市翻云覆雨、不可一世的男人,竟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所有用金钱和权势堆砌起来的外壳,在这一刻,为了一个追寻真相的机会,彻底粉碎,荡然无存。
“你这……又是何必呢……”
梁队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震撼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男人,他刚刚的愤怒和厌恶,竟被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唏嘘的情绪冲淡了些许。他叹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弯下腰,伸手用力将穆白从地上拉了起来。
“查案是我们警方的事情,自然会全力推进。这不是你该操心,也不是你能插手的。”梁队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劝。
“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穆白被拉起来,但身体依旧摇晃,他眼眶一热,积蓄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混杂着痛苦、悔恨与无尽的迷茫,汹涌而出。
“她死了……我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坐不坐牢,判多少年,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走到这一步?!我不在的那短短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逼得她非要跳江不可?!难道连这最后一点知道真相的权利,你也要剥夺吗?!连这……也不可以吗?!”
“……”
闻言梁队长沉默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从未想过,一个像穆白这样成功的、强大的商业精英,会在他面前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像个丢失了全世界最宝贵东西的孩子。那哭声里蕴含的绝望是如此真实而惨烈。
他紧紧咬着牙关,腮边的肌肉绷出坚硬的线条,内心显然经历着激烈的挣扎。扭过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思考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原则和纪律,终究战胜了那一瞬间的动摇与怜悯。
“不可以。”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和决绝,仿佛刚才那一丝松动从未存在过。
说完,他不再看穆白那双瞬间彻底灰败下去的眼睛,毅然转过身,对着手下用力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转圜:
“拷上!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