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殿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暂时笼罩,禁止无关仙官出入。殿内,往日牵引红线的忙碌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整顿氛围。月老在几位擅长疗愈的仙医联手施为下,勉强吊住了性命,道基的裂痕却难以弥合,他时常陷入昏沉,偶尔醒转,眼神也是空洞无物,仿佛神魂已随那根黯淡的主红绳一同朽去。红绫、绿波等仙童,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与不甘后,也被迫开始学习那些被他们视为“老旧过时”的命盘推演之法,只是进展缓慢,心思各异。
下界,天庭派出的精锐天兵仍在追剿那支神出鬼没的“蚀情魔笔”,它虽暂时隐匿,但其造成的破坏已在凡间数个区域显现,姻缘错乱,家庭失和,一股怨憎之气在暗中滋生,考验着各地城隍土地的管理能力。
仙界似乎终于从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表面的秩序恢复了,仙官们照常打卡、提交oKR、关注积分排名,只是彼此交谈时,眼神中多了一份此前未曾有过的谨慎与探究,关于月老殿的种种传闻,在私下的仙识传音中悄然流淌。
然而,这片由情殇、整顿与心有余悸带来的短暂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一股新的、更加汹涌澎湃、更加直接撩拨仙心欲望的力量,已迫不及待地登上了仙界的舞台,并迅速以其无可抗拒的魔力,冲刷着一切旧有的痕迹。
这一日,效能优化司与财帛星君府联合署名的仙谕,以最高规格的通告形式,通过“仙界钉钉”系统,瞬间送达天庭各部司、各界有头有脸的仙神洞府。玉简展开,金光闪耀,标题赫然是——《关于蟠桃园“品尝权”收益凭证(第一期)预售的说明及认购意向征集通知》。
通知的开篇,用了大量华丽而充满诱惑的辞藻,描绘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宏伟画卷:将蟠桃园未来三千年那神圣而珍贵的蟠桃产出,其“品尝权”所带来的无上荣耀与修为裨益,打包、分割成一份份标准化的“功德凭证”。宣称此举旨在“与广大仙僚共享天庭发展之红利”、“极致盘活万载沉淀之神圣资产”、“为众仙功德实现跨越式保值增值开辟全新通天大道”!文末还附上了由财帛星君府“精英团队”精心制作的动态图表,展示了基于“历史数据”和“未来增长模型”推算出的、令人心跳加速的预期收益率。
起初,许多仙官还在观望。月老殿的事件犹在眼前,那算法推荐的“高匹配度”带来的恶果让人心有余悸。这所谓的“功德凭证”,会不会是另一个精心包装的陷阱?
但很快,形势开始逆转。
先是财帛星君麾下的几位心腹仙官,“不经意”间透露自己已动用全部积蓄,甚至抵押了部分法宝,抢先认购了“内部份额”。接着,几个与财帛星君府往来密切、底蕴深厚的古仙家族,也高调宣布将大力参与此次“盛事”,其家族长老在接受(安排的)采访时,慷慨激昂地表示:“此乃顺应天庭革新之大势,支持陛下宏图伟业之具体行动,更是为我族裔子孙谋万世之基之良机!岂能错过?!”
真正的转折点,来自于兜率宫传出的一则模糊却分量极重的消息:太上老君在听闻蟠桃园证券化方案后,对其座下负责丹房经营的童子言道,此思路颇有可借鉴之处,他正在考虑,是否将未来炼制的“九转金丹”(当然是特定批次或年限的“品尝权”或“预定资格”),也参照此模式,推出一种名为“金丹期权”的东西,以“激励丹房弟子,回馈长久以来支持兜率宫的仙友”……
连太上老君都要“跟风”了!
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仙界!
最后一丝疑虑被打消,取而代之的是生怕落后、错过这“万载难逢机遇”的疯狂焦虑。雷部的将领们开始计算自己的功德积蓄,琢磨着是否要卖掉一些用不上的雷击木;风雨司的龙王们暗中比较着各自辖区的“香火”收入,评估着认购能力;就连司禄府里那些平日里埋头故纸堆的老文仙,也戴着老花镜,开始研究那厚厚的认购说明书;文渊更是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超越积分排名、实现“财富自由”的捷径,开始疯狂计算如何最大化利用自己的积分和信用额度……
仙界,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集体性地感受到了,名为“资本”的魔力。它带来的贪婪、兴奋、焦虑与对财富增值的无限憧憬,如同一场汹涌的狂潮,迅速而彻底地冲淡、淹没了月老殿留下的那点悲情、反思与警惕。
陈卷独自站在效能司最高的了望台上,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下方仙云缭绕中,因那一纸通知而彻底躁动、沸腾起来的仙界众生相。他手中,迦叶尊者所赠的菩提子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他心中那越来越清晰的不安。
月老殿的红线之乱,刚刚以惨痛的代价勉强平息。而一场规模更宏大、影响更深远、更能撬动仙界根基的蟠桃园资本狂潮,已在他眼前,轰然拉开了序幕,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