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三十三重天之外,原本绚丽的七彩界壁,如今如同被泼洒了浓墨,不断泛起扭曲的涟漪,那是天魔力量持续侵蚀的征兆。以往巡弋其间的天兵天将,如今只能依托残留的阵法节点,进行着艰苦的防御战,伤亡数字每日都在攀升。
凌霄宝殿,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玉帝高踞宝座,面色沉静,但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的细微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下方,托塔天王李靖甲胄染血,显然是刚从一线轮换下来,正在禀报军情。
“陛下!天魔狡诈,其形无定,其力蚀心!我军将士虽勇,然长时间对抗此等邪魔,心神损耗极大,已有不少儿郎出现道心不稳之兆!加之其飘忽不定,专攻我防御薄弱之处,臣……臣虽已尽力调度,然防线依旧多处告急!”李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
他能征惯战,擅长排兵布阵,正面搏杀。但面对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能利用己方负面情绪和防御漏洞的敌人,他感觉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
“李爱卿辛苦了。”玉帝缓缓开口,目光转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总务司主事,“总务司,对各部司支援前线的资源调配,以及内部防御体系的加固进度如何?”
那总务司主事立刻出列,手捧玉笏,声音平稳而毫无波澜地汇报:“回陛下,遵照您的旨意与既定流程,所有资源已按优先级清单,分三批次精准拨付至各指定作战单位及防御节点。内部防御体系加固方案已下发至相关一百七十六个部司,目前已完成进度百分之八十三点五,预计可在规定时限内全部完成。所有流程均有记录存档,随时可供查验。”
他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准确,听起来无比“高效”和“可靠”。
然而,李靖却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打断:“精准拨付?规定时限?前线瞬息万变!一处阵法节点突然告急,急需特定属性的仙晶补充,按你们那流程走完,至少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够天魔将那处节点彻底侵蚀,突破防线了!”
总务司主事面色不变,躬身道:“天王息怒。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皆因‘紧急’而逾越流程,则整体调配必将陷入混乱,损害的是大局稳定。且资源有限,需确保用在最‘关键’之处,此乃陛下定下的总方针。”
“你!”李靖气结,却无法反驳玉帝定下的大方针。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这种被无形条框束缚住手脚的感觉,比面对天魔的猛攻更让人憋闷。
这就是玉帝集权下“高效”体系的真相。它确保了玉帝的意志能够毫无偏差地得到执行,确保了资源不会浪费在不“重要”的地方,确保了整个天庭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但在面对天魔这种非常规的、灵活的、善于寻找和利用系统弱点的敌人时,这种僵化的“高效”就成了致命的弱点。
各部司的主官们,如今个个谨小慎微。没有总务司的明确指令,谁也不敢擅自调动一兵一卒,研发一种新的应对法术。生怕一步踏错,就被扣上“擅权”、“靡费资源”甚至“通敌”的帽子。整个天庭的创新能力和应变能力,在这种高压下几乎被扼杀殆尽。
而天魔,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对付这种僵化体系而生。它们就像最高明的病毒,总能找到防御链条上最薄弱、最不被“重视”的一环,集中力量进行突破。它们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制造假象,引诱天庭将宝贵的资源和注意力投向错误的方向。
终于,在一次次“精准”而“迟缓”的调度,和一次次被利用的防御漏洞之后,最外围的一道重要防线——“星河壁垒”,在数股天魔主力的合力猛攻下,如同被蚁穴蛀空的大堤,轰然崩塌!
黑色的魔潮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瞬间淹没了壁垒后的数个辅星和战略要冲。镇守此地的数万天兵天将,连撤退都来不及,便在魔气的侵蚀下或化为飞灰,或堕落成只知道杀戮的魔物!
消息传回,凌霄殿内一片死寂。
玉帝放在扶手的手,猛地握紧。李靖双目赤红,猛地跪下:“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李靖的罪过,也不仅仅是前线将士的牺牲。这是整个体系僵化所带来的必然苦果。只是这苦果,太过血腥,太过沉重。
天魔的兵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指向了天庭的核心区域。仙界的根基,真正开始了动摇。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天庭内部不受控制地蔓延。而总务司那套看似完美的流程,在真正的存亡危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