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上空,那轮永恒的紫月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古老结界被触发后,天地间的灵气变得狂乱而暴虐,如同沸腾的开水,卷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能量乱流。这些乱流嘶吼着,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无差别地抽打、撕裂着范围内的一切。山石崩碎,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整个空间都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
先前剑拔弩张、几乎要生死相向的两位巅峰强者,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强行“撮合”在了一起。
谢无妄周身仙光缭绕,纯净的清辉在他身前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绝大多数冲击抵挡在外。但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角甚至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线,显然,方才强行破开结界闯入魔域,又骤然遭遇此等反噬,即便强如他也并不好受。然而,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孤峰。
在他身侧不远处,墨渊则是另一番光景。他引动了精纯的魔元,暗紫色的光华在他掌间流转,形成一道旋转的涡旋,将袭来的混乱能量巧妙地牵引、卸开。他的动作看似比谢无妄从容几分,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昭示着他承受的巨大压力。
而两人力量交汇的中心点,正是被他们不约而同护在身后的云昭。
她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狭小区域内,身前是谢无妄的仙光壁垒,身后是墨渊的魔元涡旋。两种本该水火不容的力量,此刻却因一个共同的目标,达成了一个脆弱而诡异的平衡,勉强为她撑起了一片暂时的安全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左边是谢无妄那熟悉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如同雪后青松般清冽又霸道的气息;右边,则是墨渊那如同深渊暗火般炽热而包容的力量。
这两种力量在她身侧交织、碰撞,虽因主人的克制没有直接冲突,但那无形的张力,却比周遭狂暴的能量乱流更让她感到窒息。她看着前方那两个挺拔却疏离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咳……”谢无妄压抑地咳了一声,喉间涌上更多的腥甜。他强行咽下,声音因力量的消耗而比平日更加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乃上古‘万化归墟阵’的一部分,核心不破,攻击不止。此地不可久留。”
墨渊闻言,嗤笑一声,手下动作却丝毫未停,牵引开一道足以劈开山岳的能量洪流。“谢仙尊倒是好见识。不过,这结界核心深藏于魔域禁地‘陨星湖’,路径错综复杂,禁制重重。没有本王引路,只怕你仙力通天,也要在此地碰得头破血流。”
他的话语里带着惯有的嘲讽,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能量流动的规律。这是他的地盘,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里的危险。
谢无妄没有回头,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能量场,试图寻找路径。他自然听出了墨渊话语中的挤兑,但此刻形势比人强,个人的喜恶必须搁置。他冷冷地回应,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带路。”
没有请求,没有商量,只是一个简洁到极致的命令。
墨渊挑了挑眉,似乎对他这种时候依旧高高在上的态度极为不满,但余光瞥见云昭那带着担忧和恳求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冷哼一声:“跟紧了,若是在本王的地盘上丢了性命,仙门怕是又要来聒噪。”
短暂的、充满火药味的交流之后,一个极不稳定,却又不得不维持的临时同盟,就此达成。
三人开始在这片狂暴的天地间艰难移动。谢无妄主守,他的仙光屏障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将正面袭来的大部分攻击硬撼而下,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周身的清辉一阵晃动,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墨渊则主“导”,他凭借对魔域气息的天然亲和与了解,精准地预判着能量乱流的轨迹,或以巧劲牵引,或带着两人从相对薄弱的间隙中穿梭而过。
行进途中,沉默是主调,但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在一次需要急速变向,避开一道横扫而来的空间裂缝时,墨渊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云昭的手腕带她避开。然而,他的手尚未触及,一道凌厉的仙光便后发先至,如同最温柔的壁垒,轻轻裹住云昭的腰肢,将她迅速而稳妥地带离了危险区域。
是谢无妄。他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做完这一切后,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墨渊一眼,仿佛只是拂开了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但他紧抿的唇线和周身骤然降低的温度,却昭示着他内心的不悦。
墨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慵懒却带着针尖般的锐利:“谢仙尊何必如此紧张?本王只是想确保昭……云昭姑娘的安全罢了。毕竟,她现在可是我魔域的客人。”
他刻意在称呼上停顿了一下,带着某种微妙的试探。
谢无妄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将云昭更严密地护在自己仙力可及的范围内,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不劳费心。”
云昭被谢无妄的仙力包裹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克制而坚定的力量。他离她这样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带着冰雪与淡淡血腥气的味道。这与前世那个永远与她保持着距离,清冷孤高的师尊形象截然不同。一种酸涩而悸动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他线条紧绷的侧脸。是因为失去过一次,所以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偏执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墨渊的声音打断。
“左前方三百步,有一处能量旋涡薄弱点,可借力穿过。跟紧我,谢仙尊,可别‘不小心’跟丢了。”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也将他自己的那一丝落寞完美掩藏。
在这样一种诡异、沉默而又暗潮汹涌的氛围中,三人艰难地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减弱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感却愈发沉重。地面不再是破碎的岩石,而是逐渐变成了某种暗紫色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晶石地面。
终于,在绕过一块如同巨兽獠牙般矗立的黑色巨石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湖泊,湖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沉之色,宛如一大片流动的黑曜石。湖面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涟漪,与周遭尚存的能量乱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在那湖水中央,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光芒,仿佛亘古星辰最后的一点余烬。
“到了,”墨渊停下脚步,声音里收起了之前的戏谑,带上了一丝凝重,“前面就是‘陨星湖’。结界的中枢阵眼,就在湖心那点光芒之下。”
谢无妄也凝目望去,他的瞳孔中有细微的符文一闪而逝,似乎在分析着此地的法则结构。片刻后,他沉声道:“湖面有禁空法则,且湖水……能吞噬神念。”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飞过去,也无法用神念探知水下的情况。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然而,就在云昭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那死寂的湖心时,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不是恐惧,也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与呼唤感。仿佛那湖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与她血脉相连,正无声地牵引着她,召唤着她。
这个突如其来的感应,让她瞬间忘记了身旁两位男子之间无形的较量,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深邃的、仿佛隐藏着亘古秘密的陨星湖所吸引。
周遭,能量乱流卷起的风声依旧呜咽,如同万千怨魂在哭泣。前方,是死寂而神秘的陨星湖,通往生路的阵眼就在其下,却也潜藏着连谢无妄和墨渊都为之凝重的未知危险。
而身后,是两位关系微妙、暂时同盟却随时可能因她一言一行而再次破裂的绝世强者。
云昭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魔域特有硫磺气息与湖水腥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她看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湖面,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越来越清晰。
她知道,这短暂的、脆弱的平衡即将被打破。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这湖下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