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黎明是在颤抖中到来的。最后一根箭杆在微弱的火堆中化作灰烬,寒意如同细针,穿透层层兽皮,扎进骨髓。阿伦的嘴唇冻得发紫,受伤的手臂僵硬得如同石雕,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小敏几乎将药篓里所有驱寒的草根都嚼碎喂给了他,效果却微乎其微。
“必须下山。”林远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望着拼凑石板上的路线图,目光锐利,“这条路沿背阴面而下,比天梯更陡,但若能绕到瀑布上游,或许能找到相对平缓的坡地。”他看向阿伦,“你得撑住。”
阿伦咧了咧嘴,想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却只牵动了冻僵的面皮,显得异常怪异:“放……心,老子……命硬……”
下山的路,比攀登时更为凶险。背阴面的积雪未经日照,表面一层薄冰,下面积着松软的雪粉,每一步都深可及膝。林远用短刀在陡峭处凿出踏脚孔,凯拉和小敏一左一右搀扶着阿伦,四人用剩余的绳缆彼此串联,像一串在绝壁上艰难挪动的蚂蚁。狂风卷着雪粒,抽打得人睁不开眼。
途中,小敏险些滑坠,全靠腰间的绳缆和林远死命拽住才化险为夷。阿伦因手臂无法用力,几乎是被拖着下行,脸色惨白如雪。凯拉则始终紧握着那块黑石圆盘,仿佛它能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
当双脚终于踏上相对平坦的、位于瀑布源头的山脊时,四人几乎虚脱。回头望去,云雾遮蔽了来路,那根指向苍穹的石柱早已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这鬼地方……再也不想来了……”阿伦瘫坐在一块岩石上,剧烈地咳嗽着。
短暂休整后,他们开始辨认方向。根据石板地图,需要沿着这条新的山脊向西北方向前进。山脊的另一侧,是更深、更幽邃的峡谷,弥漫着乳白色的浓雾,看不清底部。而地图上标注的终点,那个“花瓣漩涡”符号,似乎就在这片迷雾峡谷的尽头。
“路在雾里。”凯拉蹙眉,峡谷中传来的潮湿气息带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并不好闻,“这雾……有点怪,太浓了,而且似乎不怎么流动。”
林远捡起一块石头,扔进雾中。没有听到落地的回响,只有一声沉闷的、被吸收了的轻响。“很深。而且,雾气可能遮蔽了危险。”他看向凯拉手中的圆盘,“这东西,和终点符号对应。如果它是信物,也许在接近终点时,会有反应?”
“也许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触发,”凯拉摩挲着圆盘光滑的表面,“比如……月光?或者某个特定的星辰方位?可惜这雾……”她抬头看了看被浓雾遮蔽的天空,叹了口气。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四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脊,向迷雾峡谷的入口走去。越靠近峡谷,空气越发潮湿阴冷,雾气像有生命的触手,缠绕着他们的脚踝。能见度急剧下降,几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林远不得不让众人再次用绳缆串联,他打头阵,用一根长木棍探路,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
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没有鸟鸣,没有风声,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被厚重的雾气吞噬。这种绝对的安静,比瀑布的轰鸣更让人心慌。
“我……我好像听到有水声?”小敏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抖。
几人屏息凝神。果然,在极深的、被浓雾笼罩的峡谷下方,似乎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汩汩的流水声,但听起来粘稠而缓慢,不似寻常溪流。
“小心脚下!”林远突然低喝,手中探路的木棍戳了个空!他猛地停住,身后三人也立刻止步。只见前方看似坚实的路面,突然断裂,形成一个隐匿在浓雾中的、边缘陡峭的滑坡,下方深不见底。
“路断了?”阿伦心头一紧。
“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林远蹲下身,仔细观察滑坡的边缘,那里有模糊的、类似工具凿刻的痕迹,“像是……人为开凿后又故意破坏,或者被什么东西……弄塌了。”
这个发现让气氛更加凝重。古族为何要破坏通往目的地的路?是为了阻止什么东西出来,还是为了阻止像他们这样的后来者进入?
绕过这处危险的断裂带花费了他们大半天的工夫。当夜幕再次降临时,他们不得不停在了一处相对背风的岩石凹陷里。无法生火(湿气太重,也无柴薪),四人只能挤在一起,靠体温相互取暖。浓雾在夜色中变成了彻底的漆黑,那诡异的汩汩水声似乎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脚下不远处。
凯拉将黑石圆盘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她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心中充满了疑问:路的尽头,等待他们的,是会是一个希望的新起点,还是一个被刻意遗忘、封存了千万年的……禁忌之地?
阿伦在伤痛和寒冷中昏睡过去,小敏紧紧靠着他,试图给他一点温暖。林远守在最外侧,短刀出鞘,横在膝上,耳朵捕捉着浓雾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在这片连星光都无法穿透的迷雾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个藏在凯拉怀中的、冰凉的黑石圆盘,和地图上那个神秘的“花瓣漩涡”符号,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