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的晨霜凝在吉普车挡风玻璃上,陈默用指尖刮开一道缝,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山岗。今天要去西线边界视察堡垒,更重要的是,要和周万霖在约定的茶亭再次完成怀表交接。
胸前的旧铜怀表贴着衬衣,表盖内侧的暗格里藏着两张关键情报:一张是西线堡垒最新火力调整图,另一张是敌军下周补给车队的精确路线,都是他熬夜缩印在油纸片上的。
“陈先生,前面就是三岔口茶亭了,按计划休息十分钟。”
司机老郑踩下刹车,吉普车停在路边。
陈默抬眼望去,茅草搭的茶亭斜斜地靠在山坳里,屋檐下挂着个褪色的“茶”字幌子,周万霖正穿着件灰布短褂,蹲在茶亭角落劈柴,手里的斧头起落间,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吉普车——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说明周围没有可疑人员。
刘处长率先下车,伸了个懒腰:“这破路颠得我腰都快断了,老板,来两碗热茶,要最浓的!”
陈默跟在后面,脚步刻意放慢,指尖悄悄摸了摸怀表链——表盖内侧的油纸片已经用蜡封好,就算短暂离身,也不怕受潮。
他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背对着茶亭入口,刚好能通过窗户玻璃的反光观察周万霖的动静。
周万霖劈完最后一根柴,把斧头靠在墙角,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慢悠悠地走向茶桌,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像是要讨碗水喝。
“这位兄弟,借个光。”
周万霖的声音带着江西土话的软糯,刚好落在陈默耳边。
陈默没回头,只是把怀表轻轻放在桌角,表盖朝上,内侧的“晴”字隐约可见——这是“情报在此”的暗号。
刘处长正低头揉着腰,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周万霖端着碗,假装往茶壶那边挪,路过桌角时,手腕看似随意地一勾,怀表就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指尖在表后盖缝隙上飞快一摸,触到蜡封的油纸边缘,心里顿时有了底——情报完好。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他甚至没低头看怀表,只是顺势走到茶壶边,倒了碗水,又慢悠悠地走回劈柴的角落,把怀表轻轻放在柴堆后面的石头下,上面盖了片干枯的茅草。
陈默通过玻璃反光看得分明,心里松了口气,抬手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假装喝茶,目光却扫过柴堆——茅草盖得严实,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下面的怀表。
刘处长喝了口热茶,砸吧着嘴:“陈默,等会儿去前面的堡垒,你重点看看他们的机枪位,戴老板说西线火力得加强,别让苏区的人钻了空子。”
“好。”
陈默应着,眼角余光瞥见周万霖又拿起斧头,看似劈柴,实则用斧头把轻轻敲了敲石头——这是“情报已接收”的回应。
两人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甚至没对视一眼,却通过几个简单的动作,完成了最关键的交接。
十分钟很快到了,刘处长起身:“走了,别耽误了视察。”
陈默跟着上车,临关车门时,又看了眼茶亭——周万霖正弯腰捡柴,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茅草下的石头,像是在确认怀表还在。
吉普车发动起来,卷起一阵黄土,陈默靠在座椅上,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前,心里既轻松又紧张——情报交出去了,可周万霖要带着怀表闯过好几道敌军关卡,能不能顺利送到上海,还是未知数。
茶亭里,周万霖等吉普车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才放下斧头,慢悠悠地收拾柴堆。
他假装把柴抱进茶亭后厨,顺手拿起石头下的怀表,塞进粗布短褂的内袋,又在柴堆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个早就准备好的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刚好能把怀表盖住。
“老板,结账。”
周万霖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声音平常得像个普通赶路的商贩。茶亭老板收了钱,随口道:“最近边界查得严,你往西边去,可得小心点,昨天李庄关卡还抓了个带密信的。”周万霖心里一紧,嘴上却笑着应:“谢老板提醒,我就是个做小生意的,啥密信也没有。”
走出茶亭,周万霖没走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山路——这是他早就探好的近路,能绕过李庄关卡,虽然难走,却安全。
山路崎岖,杂草没过脚踝,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张望,确认没人跟踪。
怀里的怀表硌在胸口,表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像是在催促他快点赶路。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传来隐约的狗叫声——快到周家村了,那里有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能帮他弄到通行证。
周万霖加快脚步,刚拐过一道山弯,就看见两个穿灰布军装的士兵站在路口,手里端着枪:“站住!干什么的?”
周万霖心里一沉,连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盐商执照:“老总,我是裕丰盐号的,去西边送盐,这是我的执照。”士兵接过执照,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打量了他一番:“送盐?最近盐管得严,打开布包看看!”
周万霖假装镇定地打开布包,里面全是换洗衣物和一些干粮。士兵伸手翻了翻,没发现异常,又盯着他的胸口:“你怀里揣的啥?”
周万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掏出怀表:“老总,就一块旧怀表,我爱人送的,看时间用的。”
士兵接过怀表,打开表盖看了看,见里面只有正常运转的齿轮,表盖内侧还有个“晴”字,咧嘴笑了:“还是个痴情种,行了,走吧,前面关卡别乱跑。”
周万霖接过怀表,连忙道谢,心里却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怀表的暗格做得隐蔽,没被发现。
过了路口,周万霖不敢耽搁,快步走向周家村。
亲戚周老栓见他来了,连忙把他拉进屋里:“你咋来了?最近查得这么严。”
“有急事,”周万霖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怀表,“这表里面藏着重要情报,你帮我弄张去上海的通行证,我得赶紧把情报送出去。”
周老栓接过怀表,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表?没看出啥特别啊。”“
暗格在后面,”周万霖小声说,“你别管了,帮我弄通行证就行,越快越好。”周老栓点点头:“我认识镇上的文书,晚上给你送过来,你今晚就在这儿住,别出去。”
晚上,周老栓果然拿来了通行证,上面写着“裕丰盐号伙计,赴上海采买”。
周万霖接过通行证,心里松了口气,从怀表暗格里取出油纸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周老栓给的一个竹筒里——竹筒里装着茶叶,刚好能把情报藏在中间,就算被搜查,也只会以为是普通茶叶。
“明天一早你就走,坐最早的船去南昌,再转火车去上海。”
周老栓把竹筒递给周万霖,“路上小心,这情报要是出了差错,咱们都得完蛋。”
周万霖点点头,把竹筒塞进布包,又用结实的多股真丝钱绳,牢牢地穿起怀表,然后把怀表戴在脖子上——这枚怀表还要带回给陈默,绝不能丢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周万霖就背着布包出发了。
船在赣江上行驶,两岸的山景飞快后退,他坐在船头,怀里的竹筒贴着胸口,心里却在想陈默——那个在上海洋行里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在前线却能如此沉着冷静,真是个能人。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情报安全送到上海,不辜负陈默的信任。
到了南昌,周万霖没敢停留,直接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里到处都是穿军装的士兵,检查得格外严。他排队进站时,心里七上八下,生怕竹筒里的情报被发现。
轮到他时,士兵接过他的通行证,又打开他的布包,翻到竹筒时,皱起眉头:“这里面装的啥?”
“茶叶,老总,给上海的朋友带的。”周万霖笑着说,手里悄悄攥紧了怀表链。
士兵拿起竹筒,晃了晃,没听到异常声响,又闻了闻,有股茶叶的清香,便扔回布包:“走吧,别在这儿磨蹭。”
周万霖松了口气,快步走进火车站。
火车开动时,他望着窗外的南昌城渐渐远去,心里充满了希望——再过一天,就能到上海,就能把情报交给钟表行的老掌柜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筒,又摸了摸脖子上的怀表,这两件东西,承载着前线的希望,承载着陈默的信任,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与此同时,陈默正在西线堡垒视察。
他站在一座刚修好的堡垒上,望着远处的苏区方向,心里却在牵挂着周万霖——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通过关卡,不知道怀表里的情报能不能安全送到。
刘处长拍了拍他的肩:“陈默,发什么呆?赶紧记录,咱们还得去下一个堡垒。”
陈默回过神,拿起笔,在报表上写下“西线堡垒火力已加强,机枪位增至三个”,心里却在想——等周万霖把情报送到上海,苏区就能知道这个消息,就能调整伏击策略。
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风从苏区方向吹来,带着一丝泥土的气息,像是在传递胜利的信号。
火车在铁轨上飞驰,周万霖靠在座椅上,渐渐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陈默在茶亭里递怀表,看见老掌柜接过竹筒,看见苏区的同志们拿着情报欢呼……他笑着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上海快到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筒和脖子上的怀表,心里坚定——一定要把情报亲手交给老掌柜,完成陈默托付的使命。
深夜,火车抵达上海。周万霖背着布包,快步走出火车站,直奔法租界的钟表行。
老掌柜正在关店门,见他来了,连忙把他拉进去:“周掌柜,你可来了!陈先生那边怎么样?情报带来了吗?”
周万霖从怀里掏出竹筒,小心翼翼地取出油纸片:“都在这儿,怀表也带来了,陈先生让我亲手交给您。”
老掌柜接过油纸片,借着灯光看了看,激动得手都在抖:“太好了!这些情报太重要了,我明天一早就让联络员送到苏区!”
周万霖松了口气,把怀表递给老掌柜:“这表您收好,下次我去江西,再带给陈先生。”
老掌柜接过怀表,轻轻摩挲着表壳:“放心,我会保管好的。你路上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
走出钟表行,上海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暖意。
周万霖抬头看向天空,星星很亮,就像陈默在前线的眼睛。他知道,这次交接虽然惊险,但总算完成了使命。
而在江西前线,陈默还在等着怀表的归来,等着下一次情报的传递——他们就像这条秘密通道上的两颗棋子,用默契和勇气,为革命胜利铺就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