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学院大比四强战的擂台上，白雾尚未完全散尽，却已没了之前勾魂夺魄的靡靡之音。
苏清婉僵在原地，素白的裙摆在风里微微晃动，那张素来清冷如月下寒梅的脸，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还残留着催动顶级幻术“醉仙引”时，灵力流转的温热触感——可就是这门曾让三位金丹修士深陷幻境、自愿认输的得意功法，刚才竟像纸糊的一样，被那个练气八层的“奇葩”轻易戳破了。
“呼……好险好险。”
白雾中传来伍世豪满足的喟叹，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苏清婉抬眼望去，只见那道穿着半旧修士服的身影正揉着肚子从雾里走出来，脸上哪有半分刚从幻境挣脱的迷茫？反倒像是刚在酒楼里酒足饭饱，连眼神都亮得有些过分。
他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冲苏清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苏仙子，你这幻术是挺有意思的，就是里头的别墅格局差了点——我预定的那套海景房，阳台得比你幻境里大两倍才够晒被子，还有泳池，太小了不够扑腾。”
苏清婉：“……”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住仙子的仪态，可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你……你何时醒的？”
“醒？”伍世豪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你说刚才啊，我没睡着啊！一开始是挺迷糊的，还以为自己真提前退休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小柔接过去住呢……”
他说着，突然一拍大腿，语气里满是庆幸：“还好！还好我突然感觉不对劲——你那幻境里的灵石，看着是挺多，可我捏在手里没重量啊！还有你给我安排的‘管家’，说每月给我发十万灵石退休金，可我问他能不能提前预支半年的，他居然说不行！”
说到这儿，伍世豪还皱起了眉，像是在抱怨什么不合理的事：“你说这能忍吗？真金白银的灵石哪有不能预支的？我一琢磨就不对劲了——肯定是假的！我那《挨打神功》也挺给力，立马就提醒我‘这玩意儿不算挨打，没挨打值拿’，我就赶紧醒了。”
“挨打值？”苏清婉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眉头拧得更紧，“那是什么？”
“就是……”伍世豪刚想解释，又突然闭了嘴，嘿嘿一笑，“秘密！反正就是比你那幻境里的假别墅、假灵石靠谱多了——毕竟真挨打能赚真钱，假退休可不行。”
他这话一出口，台下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苏仙子的幻术，居然败给了‘能不能预支灵石’？”
“这伍世豪也太接地气了！人家幻境里是温柔乡，他满脑子想的是晒被子和预支退休金？”
“关键是他还真醒了！苏仙子的‘醉仙引’啊，之前连金丹修士都得栽，他一个练气八层的居然靠‘灵石没重量’破了？”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苏清婉的脸一点点红了，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她不是羞的，是气的——是那种毕生所学被人用最荒诞、最“铜臭”的方式彻底否定的愤怒和无力。
她自小天赋异禀，在幻术一道上更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入门三年悟透“迷魂术”，五年修成“幻海蜃楼”，十年前更是创出“醉仙引”，将精神幻术推到了新的高度。在她眼里，幻术是艺术，是道，是能让人在虚实之间沉沦、最终心甘情愿认输的至高手段。
可今天，她引以为傲的“道”，被一个满脑子都是灵石、退休金、挨打值的“俗人”，用最直白、最市侩的理由戳破了。
就像有人在她精心绘制的水墨山水图上，泼了一桶洗锅水。
“你……”苏清婉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委屈，“你就一点都不向往那样的生活吗？有别墅，有灵石，不用打打杀杀，安安稳稳地……”
“向往啊！怎么不向往？”伍世豪立马点头，语气诚恳，“我做梦都想！”
苏清婉一愣，刚想说点什么，就听伍世豪话锋一转：“可向往归向往，假的就是假的。你那幻境里的日子再好，也不是我靠自己挨打赚来的——我伍世豪虽然喜欢躺平，但也知道，真金白银得靠真本事（挨打）换。”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得坦荡：“我这《挨打神功》，练的就是‘真’——挨真打，赚真挨打值，换真修为，拿真奖金。你那幻境里的退休生活是挺好，可我伸手一摸，啥都没有，那有啥用？”
“再说了，”伍世豪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我现在好好挨打，等赚够了钱，买个比你幻境里好十倍的别墅，把小柔接过去，那才是真的退休——比你这假的强多了！”
苏清婉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那股子对“真金白银”的执着，看着他说起“买别墅、接小柔”时的认真，突然觉得喉咙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突然想起刚才幻境里的场景——伍世豪在那套“海景别墅”里，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沉迷享乐，而是一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小柔喜欢养花，得留个大花园”“王大锤说黑市有好东西，得留点钱买防御法器”“冷锋那家伙要是来做客，得准备点好酒”……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真正“沉沦”。他在意的从来不是幻境里的虚假荣华，而是那些真实存在的人，和他实实在在的“退休计划”。
“我……”苏清婉张了张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如此匮乏。她想反驳，想再说点什么关于“道”“意境”的话，可看着伍世豪那双清澈又实在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小了，大家都看着擂台上的这一幕——清冷出尘的幻术仙子，和一身烟火气的“挨打怪才”，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好笑的对比。
裁判席上，几位长老也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一位白发长老捋着胡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伍世豪……还真是个妙人。苏清婉的‘醉仙引’，居然栽在了‘灵石没重量’上，说出去都没人信。”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可他确实破了幻术啊！按照规则，苏清婉的幻术未能困住对手，反而被对手主动挣脱，这一局……该判伍世豪胜。”
苏清婉听到了裁判席的议论，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伍世豪，眼神里的愤怒和不解渐渐褪去，只剩下一丝茫然和自嘲。
她苦练十年的幻术，败给了铜臭？败给了一个满脑子都是“挨打赚钱”的俗人？
“我……认输。”
良久，苏清婉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赛场。
她说完，没有再看伍世豪一眼，也没有理会台下的反应，只是微微欠身，对着裁判席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下了擂台。她的背影依旧挺拔，可谁都能看出那份难以掩饰的落寞。
伍世豪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这就认输了？我还没跟她讨教讨教，怎么把幻境里的别墅弄得更真实点呢……”
他这话一出，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豪哥牛啊！连苏仙子都认输了！”
“这要是传出去，豪哥的名号得改成‘幻术克星’了！”
“下一步就是决赛了吧？豪哥要跟大师兄打了？”
伍世豪没理会台下的起哄，而是抬头看向了观众席的某个方向——那里，林小柔正举着一个写着“豪哥加油”的小牌子，使劲地朝他挥手，眼里满是激动和担忧。看到伍世豪看过来，林小柔还比划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伍世豪心里一暖，也朝林小柔挥了挥手，咧嘴一笑。
管他什么幻术仙子，什么金丹大佬，只要能赢，能晋级，能多赚点挨打值，离他的退休梦想更近一步，那就够了。
至于苏清婉的落寞？他也没办法——谁让她的幻境不够“实在”呢？
伍世豪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体内的灵力又充盈了不少。刚才破幻境的时候，《挨打神功》虽然没拿到多少挨打值，但也吸收了一点精神冲击带来的能量，让他的肉身强度又微微提升了一点。
“不错不错，”伍世豪低声嘀咕，“四强到手了！接下来就是决赛，跟那个金丹巅峰的大师兄打——听说大师兄很厉害？那岂不是能挨更多打，赚更多挨打值？”
一想到这儿，伍世豪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刚才那点对苏清婉的不好意思，瞬间被即将到来的“挨打机会”冲得一干二净。
他搓了搓手，摩拳擦掌地走下擂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跟大师兄打，得提前把玄鳞宝甲修好，金钟罩也得再巩固巩固……对了，还得跟王大锤问问，大师兄最厉害的招式是什么，能不能多给点挨打值……
而此刻，走下擂台的苏清婉，正站在选手休息区的角落里，看着伍世豪那副“期待挨打”的兴奋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凭着对“铜臭”的执着，破了她的“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编织出无数令人沉沦的幻境，可今天，却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力。
“幻术……败给了铜臭吗？”苏清婉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或许，是我太执着于‘虚’，忘了这世上最有力的，从来都是‘实’吧。”
远处，伍世豪已经和林小柔汇合，正兴奋地跟林小柔比划着刚才破幻境的场景，林小柔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还担心地叮嘱他“下次小心点”。
苏清婉看着那一幕，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她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或许，这一次的失败，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不一样的“道”吧。
而擂台上，裁判已经拿起了话筒，声音洪亮地宣布：“四强战第二场，伍世豪胜！至此，本届青云学院大比决赛选手已全部产生——伍世豪，对阵凌轩！三天后，决赛开启！”
话音落下，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三天后，那个练气八层的“挨打怪才”，和金丹巅峰的学院大师兄，将会上演一场怎样离谱又精彩的对决。
伍世豪听到裁判的宣布，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决赛！挨打值！退休金！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