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东方毓如同往常一样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行至宫道,恰巧遇上南北两境和谈结束,使臣与将领们正从议事殿中走出。
端木魏站在中间,左边是他那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兄长端木熙,右边是同样面色不虞仿佛谁都欠她八百两银子的阿沐娜公主。
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尤其是端木熙,那紧抿的唇线和周身不自觉散发的低气压,也让端木魏觉得站在他旁边堪比身处寒冬腊月。
走在最前方的,是依旧保持着温雅笑容的南境六皇子赫兰瑾。
他远远便看到了东方毓,脚下步伐不着痕迹地加快了几分。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赫兰瑾目光直视前方,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清晰而快速地吐出五个字:
“宫廷玉液酒。”
这熟悉的旋律和词句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东方毓!他几乎是不经过大脑,嘴巴的本能快于思维,脱口而出接上了下半句:
“一百八一杯!”
话音出口,东方毓才猛地反应过来,他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倏地侧过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赫兰瑾,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探寻!
赫兰瑾也同样侧过头来看他,那双温润的眼眸此刻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
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继续用那熟悉的腔调接道:“这酒怎么样?”
“听我给你吹!” 东方毓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他乡遇故知的狂喜与不敢置信!
两人对视着,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激动火花!那些刻在dNA里的记忆瞬间苏醒!
一旁的端木魏眼见此景,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这场景要是让兄长“看”见还得了?他下意识地就想越过端木熙,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然而,他低估了自家兄长的感知。
端木熙虽然看不见,但赫兰瑾与东方毓那不同寻常的激动到变调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他眉头蹙起,直接抬手,毫不客气地将试图挡路的弟弟扒拉到一边。
就在端木熙“看清”前方情况的刹那,更刺激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赫兰瑾和东方毓,仿佛确认了彼此的身份,所有的矜持与伪装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两人几乎是同时伸出双手,用力地击掌相庆,随即手指顺势交错,紧紧十指相扣!
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相连来确认这不是梦境。
紧接着,两人像是中了头彩一般,激动地原地蹦跳起来,嘴里还异口同声、兴奋难耐地念诵着一串古怪的数字和口诀:
“、、。”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啊……天呐天呐!你是真的你是真的。” 东方毓激动地大喊。
“真的,真的。老天,我终于找到组织了!” 赫兰瑾也彻底抛弃了皇子的温雅,声音里带着哽咽般的狂喜。
这两人突如其来如同疯魔般的激动举动,以及那些完全听不懂的古怪对话和口号,将周围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完全不明白这两位身份尊贵的世子皇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有失体统却又感染力极强。
端木熙更是僵在原地,即便覆着眼,也能感受到他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紧握着拳,指节泛白。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了?
在他印象中,他们分明连一次像样的交谈都未曾有过。
这突如其来超越常理的亲密与默契,让他心底涌起一股极其陌生且强烈的酸涩与怒意,如同打翻了陈年醋坛,酸气冲天!
而一旁的阿沐娜,早已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好戏。
她的目光在激动相拥的东方毓、赫兰瑾与浑身散发着冰冷醋意的端木熙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又了然的笑容,仿佛在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走,去我皇祖母那里。咱们必须得好好聊聊!” 东方毓激动地抓着赫兰瑾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好啊好啊!我有一肚子话要说。” 赫兰瑾也迫不及待。
说罢,赫兰瑾极其熟络且自然地挽起了东方毓的手臂。
两人如同相识多年的挚友,头挨着头,有说有笑,脚步轻快地朝着宁清宫的方向而去,完全将身后那一众或惊愕冰冷或看戏的目光抛在了脑后。
宫道之上,只剩下脸色黑如锅底醋意翻腾的端木熙,以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端木魏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阿沐娜。
两人快步走到御花园一处僻静的凉亭,四周花木扶疏,恰好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东方毓迫不及待地将随行的侍女打发得远远的,确保无人能偷听。
刚在石凳上坐定,东方毓便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压低声音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也是穿过来的?”
这件事他自认隐藏得极好,连最亲近的绿漓都未曾察觉有何不对。
赫兰瑾狡黠一笑,也学着他还压低声音,解释道:“还记得前几日的擂台比武吗?你当时看到有人受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喊的是医生!这边可没这个叫法。”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人在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咱们在那边生活了二十多年形成的习惯和词汇,哪是换个环境就能立刻彻底扭转的?”
原来破绽出在这里,东方毓恍然大悟。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东方毓迫不及待地追问,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赫兰瑾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伸出一个手掌,悲愤地在空中晃了晃:“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他夸张地捂住胸口,“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每天学着之乎者也,走路要端着,说话要绕着,简直要憋死我了!”
“我才来不到一年,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东方毓感同身受地垮下肩膀,随即想到一个更沉重的问题,声音都低落下去,“难道我们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吗?”
这个话题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刚才相认的狂喜被现实的无奈冲淡。
两人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像两颗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地趴在了冰凉的石头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