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陆时衍办公室那场“洗礼”后，苏念投入到量化研究问卷设计的工作更加废寝忘食。她几乎将陆时衍提到的每一个关键词都拆解成了具体的问题维度，反复推敲措辞，确保既能捕捉到真实态度，又不至于引导性过强。
这天晚上，窗外早已华灯初上，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同事。苏念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屏幕上终于接近完成的问卷初稿，长长舒了口气。这版问卷不仅涵盖了需求强度和支付意愿，还专门设置了模块来评估“采购流程复杂性认知”、“预算敏感度”、“培训投入意愿”以及“现有工作流整合难度感知”，力求勾勒出一幅更立体的用户画像。
保存好文档，关闭电脑，苏念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了抗议。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创科大厦楼下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苏念决定去买个饭团垫垫肚子。夜晚的写字楼区域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零星车辆驶过。晚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
在便利店暖黄色的灯光下，苏念正站在冷藏柜前纠结是选金枪鱼还是照烧鸡排口味，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她的余光。
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不是陆时衍又是谁？
他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便利店？苏念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陆时衍显然也看到了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有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他径直走向咖啡机，接了一杯黑咖啡，然后走到收银台。苏念只好硬着头皮，拿着选好的饭团跟了过去。
“陆总。”她低声打招呼，感觉脸颊有点发热。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遇到老板，总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她手里还拿着个略显寒酸的便利店饭团。
陆时衍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手里的饭团和脸上掩饰不住的倦色，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加班？”
“嗯，在完善量化研究的问卷。”苏念老实回答，心里有点打鼓，怕他觉得她效率低下。
陆时衍没再说什么，利落地支付了自己的咖啡，然后……他看了一眼收银员，又看了一眼苏念手里的饭团，对收银员道：“一起。”
“啊？不用了陆总，我自己来就好。”苏念连忙摆手。
陆时衍已经递出了付款码，语气不容置疑：“算是加班餐补。”
“……”苏念一时语塞，看着收银员熟练地扫码，将她的饭团和陆时衍的咖啡装在一起，只好低声道：“谢谢陆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便利店。夜晚的凉风让苏念缩了缩脖子。
“问卷进展如何？”陆时衍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立刻回大厦，而是站在了门口。
苏念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工作，赶紧汇报：“初稿基本完成了，按照您上次提的意见，加强了对实施壁垒和成本敏感度的测量。明天我会找张经理他们再过一遍，查漏补缺。”
“样本来源和投放渠道有规划了吗？”他啜了一口黑咖啡，问道。
“正在联系几家靠谱的样本库服务商，也会通过我们自己的技术社区和合作伙伴渠道进行定向投放，确保覆盖到我们目标用户群体的主要类型。”苏念思路清晰地回答。这些问题她都提前考虑过。
陆时衍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细节。夜色中，他侧脸的线条似乎没有白天那么冷硬，但周身那股疏离感依旧存在。
他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忽然问了一个与工作无关的问题：“为什么对VR这么执着？据我所知，市场研究岗位，接触其他热门领域的机会很多。”
苏念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沉默了几秒，认真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直接说为了证明自己？为了那个赌约？显然不行。
“我觉得……VR和AR，不仅仅是技术，更像是一把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她斟酌着开口，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它有可能改变我们学习的方式、工作的模式、甚至人与人之间连接的感觉。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困难，但正是因为难，才更有挑战的价值。我想参与到这个可能塑造未来的过程中，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理想化的热情，这是她在日常严谨的工作汇报中很少流露的。
陆时衍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审视她这番话的真谛。苏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了眼睑。
“理想主义者，在商场上容易吃亏。”他语气平淡地评价道，听不出是褒是贬。
苏念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鼓起勇气反驳：“但商业的最终目的，不也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吗？只是需要找到理想和现实结合的那个点。我相信严谨的研究和清晰的逻辑，能帮我们找到那个点。”
陆时衍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意极淡，转瞬即逝，快到苏念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希望你的数据，能支撑起你的理想。”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将杯中剩余的黑咖啡一饮而尽，“晚了，回去吧。”
“陆总再见。”苏念看着他转身走向大厦的高大背影，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次短暂的、在便利店门口的交谈，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在办公室的对话，都更……接近真实？
她握紧了手里还带着温热的饭团，快步跟了上去。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苏念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感觉空气有些凝滞。
“叮——”电梯到达她所在的楼层。
“陆总，我到了。”苏念如蒙大赦，赶紧走了出去。
“嗯。”陆时衍应了一声，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深邃的目光。
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区，苏念坐在工位上，打开那个还温热的饭团，咬了一口，味道似乎比平时要好。她回想起刚才陆时衍那句“理想主义者”的评价，以及他最后那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她的想法？
苏念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无论陆时衍怎么想，她都要用最终的数据和结果来说话。这条路上，偶遇的星光或许能带来片刻的暖意，但真正的方向，还需要她自己一步步去照亮。
她快速吃完饭团，重新打开电脑，再次审阅起那份问卷初稿。眼神，比之前更加专注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