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缝好的羽绒服挂回衣柜时,阿柚正蹲在暖气片边,指尖追着从窗缝漏进来的风跑。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空气里的浮尘,淡蓝色的袖口扫过暖气片表面,竟在那片温热的金属上,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羽毛形状的白印。
“阿柚,你看这个。”林夏凑过去,指尖刚碰到暖气片,就被那点温度烫得缩了缩手。而那道白印却没消失,反而随着暖气的温度慢慢变清晰——不是羽毛的轮廓,是更细碎的纹路,像极了她小学时夹在课本里那根鸽子羽毛的羽轴纹路,连羽尖处那点浅灰的痕迹,都在温热的金属上隐约显了出来。
阿柚的指尖悬在白印上方,半天没动。他的身形比昨天又凝实了些,校服领口磨破的边能看清细密的针脚,连头发丝被风吹动的弧度,都比往常清晰。“以前你总在冬天把课本摊在暖气片上,说这样翻书不冻手。”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目光落在那道白印上,“有次你把那根羽毛拿出来,放在暖气上烤,说要让它也暖和暖和,结果烤得太烫,手忙脚乱地捏起来,还被烫红了指尖。”
林夏的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食指尖,好像还能摸到当年那点灼热的温度。那时候阿柚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攥着被烫红的手指跳脚,递过来一杯温牛奶——虽然他碰不到杯子,却能让那杯牛奶的温度,比平时多维持了半个钟头。
“后来那根羽毛呢?”林夏顺着记忆往下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最后见那根羽毛的场景。是搬家时弄丢了?还是夹在旧课本里被卖掉了?她转头问阿柚,却见他的目光飘向了阳台的旧纸箱——那里面装着她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堆在角落好几年,落了层薄灰。
“在第三本语文课本里,第32页。”阿柚说得笃定,像是昨天才见过。林夏立刻搬来凳子,踩着凳子够到纸箱顶,把一摞语文课本抱下来,一本本翻找。书页被岁月浸得发脆,翻动时发出细碎的“哗啦”声,阿柚就蹲在她脚边,帮她拂去书页上的灰——他的指尖碰不到纸页,却能让那些灰尘乖乖飘落到地上,不会沾到她的袖口。
“找到了!”当林夏翻到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课本时,指尖忽然触到了夹在书页里的东西。第32页,正是她记得的那一页,课文是《鸽子》,旁边还有她当年用铅笔涂画的小鸽子,翅膀画得歪歪扭扭。而在书页的夹缝里,那根羽毛安静地躺着,比记忆里小了些,羽尖的浅灰褪成了淡白,却依旧完整,没有一点破损。
“怎么会还在?”林夏把羽毛捏在手里,指尖传来熟悉的、属于阿柚的微凉触感。她明明记得搬家时,这摞课本被妈妈打包送给了收废品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柚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眼底的微光闪了闪:“你妈妈要送的时候,你在学校上课。我跟着收废品的车走了三条街,趁他整理废品时,把这本课本偷偷拿了回来,藏在你房间的衣柜顶上。”
林夏的鼻子忽然发酸。她想起搬家那天,放学回家发现旧课本不见了,坐在地上哭了好久,阿柚蹲在她身边,说“会找回来的”,她当时以为是安慰的话,没想到他真的去做了——一个连实物都碰不到的鬼,要跟着收废品的车走三条街,要想办法把课本从一堆废品里“拿”出来,要再把它藏回她能找到的地方,该费多少力气?
“傻不傻?”林夏吸了吸鼻子,把羽毛小心翼翼地夹回课本里,又把课本放回纸箱最上面,“以后别做这种事了,累得慌。”
阿柚却笑了,走到暖气片边,指着那道羽毛印:“你看,它在变清楚。”林夏凑过去,果然见那道白印又清晰了些,甚至能看清羽轴上细细的纹路。更神奇的是,阿柚的袖口处,那根露出的羽毛,竟也随着白印的清晰,变得更明显了些,不再是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样子。
“或许……”阿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暖气片上的白印,他的指尖和白印碰到一起时,泛起了一点细碎的光,“等这道印子完全显出来,我就能让你更清楚地看见我了。”
林夏看着他,忽然伸手,虚虚地抱了抱他的肩膀。虽然碰不到实体,却能感觉到那丝熟悉的凉,裹着一点温暖的意。窗外的风还在刮,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声,那道羽毛印安安静静地趴在温热的金属上,像一个约定,像阿柚藏了许多年的温柔,正慢慢显露出它的模样。
她把那本夹着羽毛的语文课本放在暖气片旁边,让书页也沾点温度。阿柚蹲在旁边,和她一起看着那道羽毛印,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清晰,一个淡蓝)落在地板上,挨得很近,像过去的许多个冬天一样,安安静静地,守着这一方小小的、温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