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锅的汽笛“呜呜”响起来时,我几乎是跳着跑过去的。白汽裹着滚烫的槐香涌出来,扑在脸上,让我想起小时候阿柚掀开蒸笼时,总先把我护在身后,说“小心烫”。
妈妈戴着隔热手套,慢慢揭开锅盖。一瞬间,满厨房的槐香浓得化不开——梅花形的槐花糕躺在蒸笼里,米白色的糕体上嵌着细碎的槐花瓣,边缘的梅花纹印得清清楚楚,像一朵朵刚开在雪地里的梅。
“第一次做就这么好。”妈妈笑着拿起一块,放在盘子里,“凉一会儿,先给阿柚和外婆送去。”
我点点头,盯着盘子里的槐花糕,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绳结处的槐花色亮了些,像是也在期待这份甜。等糕体凉到不烫手时,我用油纸包了两块,一块梅花形的,一块是我特意捏的小圆形——小时候阿柚总把圆形的糕点让给我,说“圆的像小月亮,吃了会开心”。
提着油纸包走到老槐树下时,风正吹得槐花簌簌落。我把油纸包放在栗子苗旁边,刚想开口,就看见花瓣堆里,慢慢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梅花印——和我做的槐花糕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印上去的。
“阿柚,尝尝看,是不是比你当年做的甜得刚好。”我蹲下来,把圆形的槐花糕往梅花印的方向推了推,“这个圆的给你,像小月亮,吃了会开心。”
风忽然绕着油纸包转了一圈,槐香里混着熟悉的橘子味,像是阿柚真的在低头品尝。我看见油纸包的边角轻轻动了动,一块细小的糕屑掉在栗子苗的土壤里,紧接着,栗子苗的叶子晃了晃,像是在点头说“好吃”。
“好吃就好。”我笑着说,眼泪却悄悄漫上眼眶。小时候总盼着长大,以为长大就能留住所有想要的,可现在才明白,有些陪伴,就算换了模样,也永远不会消失。
正想再坐一会儿,巷口传来炒货店老板的声音:“小姑娘,等一下!”
我回头,看见老板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快步走过来。“昨天那个穿白衬衫的小伙子,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把袋子递给我,“说你做的槐花糕肯定好吃,这个配着吃更甜。”
我打开布袋子,里面是一小罐橘子酱,玻璃罐上系着一根红绳,绳结和我手腕上的一模一样。罐口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熟悉的稚嫩字迹,和阿柚当年写的纸条如出一辙:“念念做的糕一定很甜,加一勺橘子酱,像小时候的糖。”
眼泪瞬间掉下来,砸在玻璃罐上,晕开了纸条上的字迹。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我喜欢橘子味,记得我小时候总把橘子酱抹在糕点上,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细碎的小事。
“谢谢您。”我对老板说。
“不客气。”老板笑着摆摆手,“那小伙子人好,当年总帮我看店,就为了给你换一颗糖。现在看到你们这样,真好。”
老板走后,我坐在老槐树下,打开橘子酱,舀了一勺抹在剩下的槐花糕上。橘子的清甜混着槐花的香,在舌尖散开的瞬间,记忆突然涌上来——小学时的一个下午,阿柚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剥了糖纸递给我,说“这个甜,像槐花糕的味道”。
风里的橘子味越来越浓,我抬头,看见老槐树枝条上,挂着一串小小的槐花,正好组成了一个笑脸的模样。我知道,是阿柚,他在陪着我,陪着我吃这顿迟到了很多年的、带着橘子味的槐花糕。
夕阳西下时,我把橘子酱罐放进外婆的铁皮盒子里。盒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红绳、旧照片、相册、栗子、槐花、橘子酱,每一样都是阿柚留下的温暖,都是我们之间不会褪色的约定。
走回家的路上,槐花落在肩膀上,像阿柚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摸着手腕上的红绳,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酱罐,忽然觉得,长大也没那么可怕——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个人,会带着橘子味的风,带着槐花香的甜,永远陪在我身边。
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