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带着凉意钻进巷口时,我正把晒干的桃花装进布袋子。窗台的玻璃罐里,桃核已经攒了满满一罐,最底下那颗陈阿婆那年送的桃核,纹路里还沾着当年的泥土,像藏着整个青春的秘密。
“哗啦”一声,阳台的门被风吹开,布袋子里的桃花洒了一地。我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一片花瓣,就觉得身后有阵熟悉的凉意——不是秋风的冷,是阿槐指尖特有的温度,轻轻擦过我的后颈,像从前他总爱趁我不注意,用冰凉的手吓我一跳。
“别闹。”我笑着回头,阳台上只有飘飞的桃花瓣,落在晾衣绳上的白衬衫上,像撒了把碎粉。可当我低头时,却看见散落的桃花被摆成了个小小的“槐”字,笔画歪歪扭扭,和他当年在信纸上写的字一模一样。
周末我约了同学回老巷子拍照,刚举起相机,就看见镜头里的桃树下多了个模糊的影子——很高,穿着蓝白校服,手里似乎攥着什么。我慌忙按下快门,可照片洗出来时,影子却不见了,只剩下桃树的枝叶在风里晃,叶片间的光斑,像少年人藏不住的笑意。
“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人在树后。”我指着桃树对同学说。她顺着我的手看去,笑着摇头:“哪有人?倒是这桃树长得真好,还带着股桃花香呢。”我凑近树干闻了闻,确实有淡淡的香——不是现在该有的味道,是春天桃花盛开时的甜香,是阿槐总说“闻着就想起你偷喝桃花茶”的味道。
同学走后,我坐在桃树下整理照片,忽然发现有张照片的角落,藏着颗蓝色的光斑——很小,像弹珠的影子,正好落在我笑起来的嘴角旁。我想起昨晚,玻璃罐里的弹珠忽然滚了出来,在地板上转了个圈,最后停在我的照片前,像是在帮我挑选要洗的照片。
天黑时,我在桃树下放了颗脆桃,刚要起身,就看见树根处的泥土动了动——不是老鼠,是那两枚被我埋在土里的蓝弹珠,竟慢慢滚了出来,停在桃子旁边,像在守护着什么。我蹲下去摸弹珠,指尖刚碰到玻璃面,就听见耳边传来轻得像叹息的声音:“今年的桃核,记得刻上我们的名字。”
我猛地抬头,桃树枝上的叶片晃了晃,落下片叶子,正好盖在弹珠上。我把弹珠和桃子一起放在石阶上,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原来他一直都在,在桃花香里,在照片的光斑里,在弹珠滚动的轨迹里,用他的方式,陪着我,从春天到秋天,从孤单到热闹,从现在到以后的每一个日子。
深夜我躺在床上,听见阳台传来“叮当”的轻响。起身看见,玻璃罐里的桃核正轻轻晃动着,最后竟摆成了“别怕,我在”四个字。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罐子里的弹珠闪着蓝盈盈的光,像少年人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个秋天,还有无数个秋天,他都会在这里,陪着我,看桃花晒干,看照片泛黄,看我把所有的思念,都藏在桃核和弹珠里,藏在老巷子的风里,藏在每一个有桃香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