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独行黄昏
在西施的思考中,不管是范蠡换成婉晴的哥哥,还是婉晴的哥哥换成范蠡,他们都在做着同一样的事情,就是复仇。所不同的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做出感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另一个则需要运筹智谋,忍辱负重。一个心里装着的是父母之仇,一个心里装着的是山河破碎之恨。但是他们都是让自己崇敬的男人、英雄,包括眼前的北侠,还有专成、要义、东侠、西侠。
西施问甘善:
“太子妃一个人怎样离开家乡的?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甘善摇摇头。
“喔,没有听婉晴妹妹说起过。喔,听哥哥说,婉晴出世的那天,她母亲说,梦到了白兔撞怀。”
西施心里装着婉晴的故事,感叹着心目中不同的英雄形象。婉晴的哥哥,使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懂得了男人的暴烈,同时也在思考着范蠡身上隐藏着的暴烈,对范蠡的认知到了另一个更深的层次。西施一路听着婉晴的故事,一路丰富着自己的思考,来到了鲁国。
西施没有按照甘善说的直接拜访东侠姬青,而是找个驿馆先安顿下来。
在驿馆里,西施有些坐立不安了,她极力想象郑旦的生活,郑旦开朗不羁的形象不断出现在眼前,苎萝山中、苎萝溪边、商铺里……
“她一定过得很舒适。她知道我要来吗?”西施这样想着,就有点按捺不住即将见到郑旦的兴奋。
西施为什么会坚定的来到鲁国找郑旦呢?不单单是因为分别时郑旦说过的那句话:有难时到鲁国来。还因为西施对东侠的信赖。但是,即将要见到郑旦时,西施变得踌躇,开始后悔当时来鲁国找郑旦的想法了。
“她与东侠……”想到这里,西施便犹豫起来,这是离开申包胥后,一路上不曾有过的犹豫,
其实西施是多虑了。难道西施不了解郑旦?
不是。西施是因为很多的不可预知才这样顾虑,这也说明西施心理的复杂,这种复杂当然是以维护姐妹情谊为基础。
西施怀着这样的心情,一个人走出驿馆。
西施真的是多虑了。
郑旦和旋波离开越国回到东侠的身边,依旧是为了等候西施的到来,她觉得那个“破范蠡”不值得西施留恋,能给西施一生带来安逸的应该是像东侠这样的侠骨柔肠的汉子。对于自己,就像她对东侠说的,自己的未来不在东侠身上。
落玉城一番折腾后,没有得到西施的下落,尽管凝香河边捡到了西施的绢帕,也没有改变郑旦坚信西施一定还活着的信念,并坚信西施有朝一日会来到鲁国找自己,而不会回到范蠡身边。
她很自信了解西施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她相信姐妹情谊胜过一切。郑旦有时就是这样的单纯,还是那句话,她好像是为了西施而活着的。
郑旦和旋波来到鲁国后,几乎每天都要在城里城外转转,总觉得在某天的某个地方,会遇到从天而降的西施。
这一天,她和旋波跟随东侠寻城,走着走着,就有种异样的感觉滋生了,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她向四周看找寻感觉的出处。一无所获,就问向来机敏的旋波觉察到什么没有,旋波说没有觉察什么不祥。
两人骑在马上,停留在原地,四处张望,郑旦接连喊了几声西施的名字,侧耳细听,没有得到一丝的回音。一直等到了姬青招呼她们,才肯离去。
此时西施正躲在路边的一个门铺的窗台边,眼含热泪看着郑旦和旋波。西施紧咬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颤抖的呼唤。
当西施来到街上,很远就看到东侠骑在马上威武的迎面而来。更让她激动不已的是,还看到了东侠身后英姿飒爽的两个好姐妹。西施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也犹豫起来,她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她躲了起来,看着姐妹站在街头四处张望,她明白,那是在找寻自己。
西施没有喊出郑旦的名字,也没有答应郑旦的呼唤。此时她忘记了投向凝香河时的自问:为什么没有跟随东侠走呢?
西施知道,只要自己轻轻地呼唤一声,就能唤开通往新生活的大门。然而这一刻,西施胆怯了,她觉得只有郑旦才最适合留在东侠身边,享受那种浪漫和幸福。此时范蠡的名字不失时机的冒了出来,宽慰着西施的心。
眼巴巴地看着郑旦、旋波走远,然后,西施默默地离开,沿着街衢默默地走,走了好长的时间,一直走出了城,这时才发现,原本一直带在身边的东侠的玉符落在驿馆里。
为了这面玉符,西施又走回来。
回到驿馆,透过窗棂看到北侠甘善手里拿着玉符发呆。西施又一次犹豫了,她知道,当自己把即将离去的理由说给北侠时,这位顶天立地、情感痴迷的大侠,一定会带着她,找到一个完全自由而又美满的乐园。
西施深情地看了一眼窗子里的北侠,然后默默地退出来,再次走出城,茫然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漫漫长路,树叶枯黄,风乍起,卷起一片荒凉,看不到天上有鸟儿飞翔,残云被撕碎了一般,不知所去一片惶恐的样子。路人稀少,都在低头赶路,无从相顾。
西施就是一个行路人,卷在黄昏尘埃中的、孤独的行路人。
急促的马蹄声从西施身边掠过,尘烟卷裹着骏马渐渐远去。
又是一阵孤独、一阵凄凉将西施包裹起来,脚下走的似乎是很坚定,心里却是十分的慌张、无助。
西施,你究竟是为何?没有人问她,她自己又在问自己。谁能来保护你,在你最需要保护的时候?眸子里一片的迷茫,迷茫中看到远去的骏马由远而近,呼呼地来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