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梦醒
清晨六点半，城市还裹在一层淡青色的薄雾里，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却已将远处天际线的微光切进室内。林薇安蜷在客卧的单人床上，被子被她攥得发皱——她终究没敢睡主卧，那间摆着两米大床、挂着水晶吊灯的房间太像父亲书房的风格，一进去就会想起父亲坐在书桌后看文件的样子，心口发闷。
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是昨夜辗转难眠的痕迹。头发散在枕头上，几缕调皮的碎发贴在额角，带着未干的潮气——凌晨三点她还起来冲过一次冷水脸，试图用刺骨的凉意压下翻涌的恐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纯棉的布料磨得指腹发涩，这触感让她稍微踏实了点，不像那件烟粉色礼服，华丽得像一场随时会碎的梦。
“变得有用…”顾宸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却没半点温度。林薇安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以前她从不知道“有用”两个字这么沉重，像块石头压在心上。她翻了个身，看向床头柜上的粉钻项链，钻石在微光里闪着冷光，是父亲最后送她的礼物。昨天她还把它扔在洗手台，现在却宝贝似的放在枕边，连睡觉都不敢离太远。
不是矫情，是这颗钻现在成了她的念想——父亲说“要像钻石一样坚强”，她得撑下去，为了还在IcU的母亲，为了查清楚父亲车祸的真相，也为了对得起父亲二十年来的疼爱。
七点整，她终于从床上坐起来，脚刚沾到地板就打了个寒颤——大理石太凉了。她走到衣柜前，拿出佣人昨天准备的浅灰色针织衫和牛仔裤，这衣服比她平时穿的真丝裙舒服多了，贴在身上暖暖的，像被人轻轻抱着。换衣服时，她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苍白，但眼神里的空洞少了点，多了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韧劲。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摆得整整齐齐，连草莓牛奶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喝的，顾宸曦的人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压下去：顾宸曦连她的尺码都能查到，知道这点小事也不奇怪。她没敢喝草莓牛奶，怕想起父亲，只拿了片全麦吐司，就着热水慢慢嚼。吐司没什么味道，像嚼蜡一样，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吃完了——不吃东西没力气，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现在最要紧的是通讯和钱。手机被检察院扣了，原来的银行卡肯定也被冻结了，她得有个新手机，还得有钱用。她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黑色银行卡——卡面是磨砂的，摸起来很舒服，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这是顾宸曦故意留下的，她知道，可她没得选。
“就当是借的，以后一定还。”她对着银行卡小声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上午九点，林薇安换好衣服，又找了条浅卡其色的丝巾，把半张脸都遮起来——她怕遇到记者，也怕被顾宸曦的人盯得太紧。走出公寓大楼时，门口的保安对她点了点头，态度恭敬，却没多问，显然是得了吩咐。
她没打车，沿着路边慢慢走。清晨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让她脑子更清醒。她打开手机地图，找了家离公寓三公里远的购物中心——太远了不方便，太近了又怕遇到熟人。路上她特意绕了两条街，确认没人跟着才走进购物中心。
她没直接去银行，而是先找了家咖啡店，坐在角落观察了十分钟。确定没异常后，才走向购物中心三楼的银行自助区。自助区里人不多，她走到一台查询机前，深吸一口气，把银行卡插了进去。
“请输入密码。”机器的提示音响起，她的手开始抖。她先试了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又试了母亲的生日——还是错；最后，她咬了咬牙，输入了银行卡号的后六位。
“滴”的一声，机器跳转到了主界面。林薇安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她赶紧点了“查询余额”。当屏幕上的数字跳出来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面有六个零！这绝不是“基本生活费”，是一笔巨款！
顾宸曦到底想干什么？用这么多钱收买她？还是觉得她“值得”这么多投资？林薇安的脑子乱了，她赶紧点了“修改密码”，设置了一个由父母生日和她钢琴考级日期组成的密码——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既好记又安全的密码。改完密码，她立刻把卡拔出来，揣进牛仔裤口袋，手紧紧攥着，像是怕它长翅膀飞了。
接下来是手机。她没去一楼的大型手机店，而是绕到四楼的角落，那里有几家小店铺。她选了家老板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老花镜，正低头擦手机。
“老板，要个能插预付费卡的手机，不用登记身份。”林薇安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老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丝巾上停留了两秒，没多问，从柜台底下拿出三款手机：“都是全新的，安卓系统，插卡就能用。预付费卡我这儿也有，五十、一百的都有。”
林薇安选了款最不起眼的黑色手机，屏幕不大，机身也薄，方便揣在口袋里。“要张五十的卡，再帮我把手机激活。”
“好。”老板手脚麻利地激活手机，又把卡装进去，“一共一千二。”
林薇安从口袋里掏出刚取的现金——她在来的路上，特意找了家Atm机取了两千块现金，怕刷卡留下记录。她递过钱，接过手机，说了声“谢谢”就赶紧走了。走出店铺时，她感觉后背都湿了，不是热的，是紧张的。
她又回到那家咖啡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新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心里踏实了点——这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不用被任何人监控。她凭着记忆，在通讯录里输入了沈清歌的手机号。
沈清歌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清歌家境普通，却特别聪明，读书时总是年级第一，毕业后去了一家财经信息咨询公司，听说现在做得还不错。以前林薇安总觉得清歌太拼，现在才知道，清歌的拼是对的——至少在她落难时，清歌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会帮她的人。
她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抖了半天。她怕清歌换了号码，更怕清歌知道她家的事后，会像其他人一样躲着她。但她没得选，只能赌一把。
“嘟…嘟…嘟…”电话响了三声，就在她以为没人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哪位？”清歌的声音传来，还是那么干练，却带着点警惕。
林薇安的喉咙一下子哽住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能发出细微的抽气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清歌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薇薇？是你吗？林薇安？”
听到“林薇安”三个字，林薇安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把眼泪憋回去，沙哑地说：“清歌…是我。”
“我的天！你没事吧？”清歌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我昨天看到新闻，吓了一跳！你现在在哪？安全吗？伯父伯母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丝毫的疏远，只有纯粹的关心。林薇安的心一下子暖了，像在冰天雪地里喝了杯热奶茶。
“我没事…暂时安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清歌，我需要你帮忙。电话里说不方便，我们能不能见一面？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当然能！”清歌一口答应，“你说地方，我现在就过去。我知道你现在情况特殊，我会小心的，不会被人看到。”
林薇安想了想，报了个老城区的公园名字——那是她小时候和父母经常去的地方，现在很少有人去，环境也复杂，不容易被盯梢。“一个小时后，在公园的银杏树下见，行吗？”
“行！我现在就出发，路上注意安全，别到处乱走。”清歌叮嘱道。
“嗯，你也小心。”林薇安挂了电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她喝了口冷掉的咖啡，虽然苦，却觉得很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