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我‘听雪楼’保了。你们,可以滚了。”
凌素雪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敕令。刀疤脸和他手下那帮土匪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嚣张气焰如同被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惊疑、畏惧和一丝不甘。他们显然认得这位白衣女子,更清楚“听雪楼”三个字背后代表的、他们绝对招惹不起的力量。
刀疤脸脸色变幻数次,最终狠狠瞪了陈远一眼,啐了一口,对手下挥挥手:“我们走!”
一群土匪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扛着抢来的那点微薄粮食,迅速消失在村子的另一头。
村民们依旧躲在家中,透过门缝胆怯地窥视着,不敢出来。
凌素雪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陈远,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清冷模样:“能走吗?”
陈远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点了点头。老马连忙和他一起,重新抬起简易担架上的韩头领。
凌素雪不再多言,调转马头,向着村后一处地势稍高、相对独立的废弃院落走去。陈远和老马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这处院落似乎荒废已久,土墙斑驳,茅草屋顶塌了一半,但主体结构尚存,至少能遮风避雨。凌素雪勒马停在院中,并未下马。
“此地尚算隐蔽,石敬瑭和契丹的人短时间内搜不到这里。你们可在此暂避。”她说着,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韩头领,“他的伤,寻常草药无用。”
她手腕一翻,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精准地抛到陈远手中。“内服,三日量。能否撑过去,看他的造化。” 瓷瓶触手温润,显然是上等玉石所制,里面的药丸想必也非寻常之物。
陈远握紧瓷瓶,沉声道:“多谢凌楼主再次援手。只是……楼主为何……”
“我说过,三年之期未至。”凌素雪打断了他的疑问,语气平淡无波,“你若现在就死了,我的‘观察’便失去了意义。至于其他……”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陈远怀中那被油布紧紧包裹的图谱,“怀璧其罪,好自为之。”
说罢,她轻轻一夹马腹,白马迈着优雅的步子,转身便欲离去。
“凌楼主!”陈远急忙喊道,“黑云山……后来如何?石敬瑭他们……”
凌素雪头也未回,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山崩地陷,入口尽毁。各方损兵折将,一无所获,均已退去。如今那里,只是一片真正的废墟了。”
话音未落,一人一马已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远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玉瓶和怀中的图谱,心中五味杂陈。凌素雪的帮助看似及时,却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无法看透的目的。她就像是在守护一件有趣的藏品,不允许其在约定时间内被他人毁坏,仅此而已。
暂时安全了。
陈远和老马将韩头领抬进尚且完好的西厢房,小心地给他喂下玉瓶中的药丸。药效似乎极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韩头领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马出去查探了一圈,回来时带回了一些干净的清水和他在附近山林里找到的、勉强可以果腹的野果、块茎。
“寨主,这村子穷得叮当响,村民都被那伙土匪吓破了胆,问不出什么。我看了,村子位置偏僻,三面环山,只有两条小路通往外间,易守难攻,暂时还算安全。”
陈远点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韩头领挺过危险期,然后尽快恢复体力,弄清方位,想办法返回黑云寨,或者……另寻出路。
他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就着昏暗的天光,再次展开了那半卷染血的军工图谱。图纸上的结构依旧精妙而复杂,那些关于“星烁石”熔炼、特种钢材锻造、以及几种前所未见的攻城器械和守城机关的设计,任何一项流传出去,都足以改变一方势力的实力对比。
这就是引来无数腥风血雨的根源。
他仔细回忆着在矿坑深处看到的壁画,那台试图改天换地的古代机械,其能源似乎也依赖于“星烁石”。难道这图谱上的技术,与那台机械本是同源?都是某个失落的、掌握了高等工程技术的文明所遗留?
正当他沉浸于思考时,昏迷中的韩头领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韩头领!”陈远连忙凑过去。
韩头领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待看清是陈远和环境后,才松了口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你伤得很重。”陈远按住他,“我们暂时安全了,在隐泉村。”
“图谱……”韩头领第一反应便是摸索怀中。
“在这里,完好无损。”陈远将图谱递到他眼前。
韩头领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靠在草堆上,喘息着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机械……”
陈远将之后机械失控爆炸、他们沿暗河逃生、被凌素雪所救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韩头领听完,沉默良久,才苦笑道:“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那机械……恐怕已彻底毁了。可惜……可叹……”
他看向陈远,目光变得郑重:“陈寨主,此番若非你多次舍命相救,韩某早已命丧黄泉。此恩,韩某与靖安司,必当厚报!”
陈远摆摆手:“韩头领言重了,同舟共济罢了。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伤。然后,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石敬瑭和契丹虽然暂时退去,但绝不会死心,尤其是这半卷图谱……”
接下来的两天,在凌素雪留下的珍贵药物和老马寻来的草药辅助下,韩头领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要快,已经能够勉强下地行走。陈远和老马的体力也恢复了大半。
他们不敢生火,以免炊烟暴露行踪,只能以野果和块茎充饥,日子过得极为清苦。期间,那伙土匪又来村里骚扰过一次,但并未靠近这处偏僻院落,似乎对凌素雪心存忌惮。
第三天夜里,韩头领将陈远叫到身边,低声道:“陈寨主,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不能再拖累你们了。我必须尽快将这半卷图谱送回晋阳,面呈三殿下。此物关系重大,迟则生变。”
陈远早有预料,点头道:“我明白。韩头领打算如何走?”
“从此地向东北,翻过两座山,应能抵达滹沱水支流,那里有我们靖安司的一处隐秘联络点。”韩头领显然对周边地形有所了解,“只是这一路……恐怕不太平。”
就在这时,在外面负责警戒的老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回院内,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寨主!韩头领!外面……来了一伙人,看打扮……像是……老鹰和他带的兄弟!他们好像在找我们!”
老鹰?他不是应该在黑云寨吗?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是寨子出了事,还是……他带来了什么新的消息?
陈远和韩头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老鹰的到来,是雪中送炭,还是……预示着新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