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忏悔室区域,病院内的气氛变得粘稠而充满恶意。灯光闪烁的频率加剧,仿佛一只只痉挛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的腐败甜腥味中,混杂进了一丝令人不安的、如同过期糖果与廉价香水混合的气味,甜腻得让人喉咙发痒。
“第二个锚点,‘虚伪的仁慈’……” 顾倾城(青瓷)蹙着眉,用笔记本边缘抵住鼻尖,试图阻隔那令人作呕的甜味,“这气味……像是在刻意营造某种‘温馨’的假象。”
陆见微(知微)点了点头,他的感知在破坏第一个锚点后有所提升,能隐约捕捉到那股不协调的甜腻气场所指引的方向。“在那边,色彩更鲜艳的区域。”
三人谨慎前行。拐过弯,眼前的景象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斑驳的淡粉色和天蓝色墙壁,地上散落着破损的玩具,一切都指向一个废弃的儿童区域。然而,这种残存的“童趣”在昏暗、闪烁的灯光和无处不在的污渍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像是一张剥落的笑脸面具,露出底下腐朽的真实。
【规则区域:“慈爱乐园”】
【检测到闯入者……情绪状态分析中……】
【规则:快乐是唯一的通行证。请保持微笑,心怀感恩。负面情绪是病毒,需要被净化。】
冰冷的规则宣告再次响起,与第一个区域的“沉默”不同,这里强调的是强制性的“快乐”。
“保持快乐?在这鬼地方?” 陈启山(不动)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不知为何,自从踏入这片区域,他心头就有一股无名火在窜动,看什么都不顺眼。
就在这时,前方彩虹门后传来了那空灵而机械的童谣声:
“埃舍尔医生妙手仁心,
赶走哭闹和坏心情,
只要乖乖说声谢谢你,
天天都是好光阴~”
童声合唱,旋律甜腻,歌词却让三人脊背发凉。
推开彩虹门,圆形大厅中央,穿着污损小丑服、笑容僵硬的“宾奇”发出了尖细的欢迎词。同时,一股强大而粘稠的精神波动席卷而来,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一种渗透和诱导,试图瓦解他们的警惕,抚平他们的棱角,强行注入一种空洞的“满足感”和“感恩心”。
陆见微立刻运转静心法门抵抗,清光护体。顾倾城的【真知灵视】让她看穿了这精神波动的本质——它在放大每个人内心潜藏的负面情绪,并将其扭曲为攻击自身的武器。
“守住本心,不要被它影响情绪!” 陆见微出声提醒。
然而,这提醒似乎晚了一步。陈启山感觉那股烦躁感越来越强,他看着小丑那虚假的笑容,看着旋转木马上那些无面笑脸的孩子,一股强烈的破坏欲涌上心头。“装神弄鬼!”他低吼一声,猛地踏前一步,似乎想直接冲上去砸碎那旋转木马。
“启山兄!冷静!” 陆见微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冷静?怎么冷静!” 陈启山猛地甩开陆见微的手,语气冲人,“这鬼地方就是要激怒我们!你不是智慧吗?快想点有用的办法!而不是光站着说冷静!”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甩出来,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那股莫名的怒火让他无法控制。
陆见微眉头紧锁,陈启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这明显是规则的影响。但他也被这话语刺了一下,心底一丝“被质疑能力”的不快悄然滋生,虽然他立刻压了下去,但语气也不由得冷了几分:“蛮干只会落入陷阱。”
“够了!” 顾倾城突然打断两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没发现吗?我们在互相埋怨!这就是它的目的!” 她指着小丑宾奇,只见它脸上的油彩笑容似乎更“灿烂”了,而那些缠绕在地上的气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膨胀起来。“我们的负面情绪……正在成为它的食粮!”
就在这时,小丑宾奇尖笑着挥手,那些气球猛地飞起,膨胀变形,化作张着獠牙的笑脸气球怪,发出“嘻嘻哈哈”的诡异笑声,却不是攻击,而是围绕着三人高速旋转,那笑声如同魔音灌耳,不断挑动着他们心中那根紧张的弦。
“吵死了!” 陈启山怒吼,一拳将一个靠近的气球怪打爆!然而,破碎的气球化作一股彩色的烟雾,更多的气球怪从烟雾中生成,笑声更加尖锐!
“看吧!越愤怒,它们越多!” 顾倾城焦急地喊道,她自己也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对陆见微没能立刻拿出方案感到一丝失望,对陈启山的鲁莽感到无奈,这些情绪虽然微弱,却让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精神防护正在出现细微的裂痕。
陆见微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中那点不快和因局势失控而产生的焦虑压下。他意识到,常规的抵御和攻击在这里完全无效,甚至会起反作用。
“我们不能对抗规则,至少不能直接对抗。” 他沉声道,目光扫过那些气球怪和旋转木马,“它们在利用我们的情绪。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它们无法利用,或者无法理解的‘快乐’。”
“无法理解的快乐?” 陈启山一边烦躁地格挡着气球怪的骚扰,一边没好气地说,“现在这种情况,哪来的快乐?!”
“也许……不是寻找快乐,而是理解‘仁慈’。” 顾倾城忽然开口,她强忍着内心的纷乱,【真知灵视】再次聚焦于小丑宾奇和整个大厅的能量流动,“即使是虚伪的仁慈,其内核也曾经是‘善’。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丝真实的‘善’,或许能干扰这个扭曲的体系。”
真实的善?在这充斥着虚假与恶意的地狱?
陆见微心中一动。他不再去关注那些恼人的气球怪和童谣,也不再试图压制陈启山的怒火,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在记忆深处搜寻。他想起了年幼时,邻居奶奶在他生病时送来的一碗热粥;想起了导师在关键时刻对他的信任与提携;甚至想起了在深渊中,陈启山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这些记忆片段,与眼前的疯狂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温暖、坚实的力量。
他尝试着,不再抵抗那股精神诱导,而是引导自身阳气,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这些温暖的记忆碎片,将它们的气息,如同熏香般,缓缓释放出来。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气球怪依旧在狂笑,陈启山依旧在低吼,顾倾城依旧眉头紧锁。
但渐渐地,围绕着陆见微旋转的那些气球怪,速度慢了下来。它们发出的笑声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杂音,仿佛信号不良。其中一个气球怪甚至停了下来,用它那空洞的“笑脸”对着陆见微,似乎在……困惑?
“有效!” 顾倾城第一个发现这微小的变化,她立刻明白了陆见微的意图。她也努力摒弃杂念,回想起第一次成功破译远古文字时的巨大喜悦,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求知之乐。
陈启山看着两人的变化,又看了看周围依旧烦人的气球怪,心中的怒火与一种莫名的委屈交织。他守护队友,难道错了吗?为什么在这里反而成了弱点?这种憋屈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看着陆见微身上那层微弱的、却异常平和的光华,以及顾倾城眼中重新燃起的专注,他猛地一咬牙。
“妈的!” 他骂了一句,却不再攻击,而是像一尊铁塔般站在原地,将盾牌重重顿在地上。他不再去想那些愤怒和憋屈,而是强行回忆——回忆第一次成功保护同伴后,那个新人玩家眼中劫后余生的感激;回忆陆见微在古墓中,将背后交给他的那个瞬间……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与“信任”的情绪,取代了狂暴的怒火,虽然沉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三种截然不同,却同样真实而坚定的情绪——陆见微的“感念”、顾倾城的“求知”、陈启山的“守护”——开始在这虚伪的乐园中弥漫开来。
小丑宾奇那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它那油彩笑容扭曲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错误……快乐源……无法归类……非标准感恩……系统……过载……】
旋转木马的速度变得 erratic,音乐走调,上面的无面孩子们吟唱童谣的声音也变得磕磕绊绊。
整个“慈爱乐园”的规则,因为这三股“真实”的、无法被其“负面情绪转化机制”处理的能量注入,开始变得不稳定!
“就是现在!” 陆见微猛地睁开眼,他感觉到那维持此地运转的核心——旋转木马下方的能量节点——因为规则的冲突而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攻击能量节点!用我们现在的‘状态’!”
他凌空画出的不再是【破煞符】,而是一道蕴含着宁静与感念之意的【宁心符】,白光温润,如同月光般洒向旋转木马的基座。
陈启山怒吼一声,却不再是发泄愤怒,而是将那份“守护的意志”融入其中,一拳轰出!拳风厚重,带着不容摧毁的坚定。
顾倾城引导着“求知的喜悦”,化作一道清澈的精神涟漪,精准地切断了几个关键的能量连接。
三种力量,并非以毁灭为目的,而是以“真实”对抗“虚伪”,以“稳定”冲击“扭曲”!
“咔嚓!咔嚓嚓——!”
旋转木马的基座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彩虹色的涂层大片剥落,露出下面复杂而扭曲的能量回路,这些回路正因过载而不断爆出火花!木马猛地倾斜,停了下来。上面的无面孩子们如同断线的木偶,僵立片刻后,化作五彩的烟雾消散。
小丑宾奇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完全不似生物的尖叫,它身上的小丑服寸寸撕裂,露出下面由锈蚀金属、扭曲线缆和不明生物组织拼凑而成的躯体!它疯狂地挥舞着肢体,最终在一声剧烈的能量爆炸中,化作无数碎片!
爆炸的冲击波将三人推开几步,彩带和破碎的玩具零件如雨落下。
当一切平息,圆形大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烧焦的电路板发出的“滋滋”声和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在慢慢消散。
【存在锚点二:“虚伪的仁慈”……已破坏。】
系统的提示姗姗来迟。
天花板上,第二道锁链虚影崩断、消散。
精纯的能量再次涌入体内,修复着伤势与消耗,更重要的是,三人之间那因规则挑拨而产生的隔阂与怨怼,也在共同克服困难、理解彼此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厚的信任与默契。
陈启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刚才……对不住了,队长,倾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火气那么大……”
陆见微摆了摆手,神色疲惫却带着一丝了然:“是规则的影响,不必介怀。我们克服了它,这才是关键。”
顾倾城也微微点头:“我们明白了如何在这种地方战斗。最后一个锚点,‘疯狂的理性’,恐怕会更加诡异,但至少,我们知道不能仅凭本能和力量了。”
三人稍作休整,目光投向了通往病院更深处的、那仿佛散发着冰冷计算光芒的黑暗走廊。
最后的挑战,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