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模糊的脚印,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清晨虚假的宁静。陆见微站在窗帘后的阴影里,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
对方是专业人士,目的不明,但潜藏在家附近,威胁不言而喻。被动防御只会让对方摸清自己的底细,必须主动出击,在对方形成合围或采取更激烈手段前,掌握主动权。
他迅速制定了计划。首先,需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和实时位置。
他没有贸然出门搜寻,那等于将自己暴露在对方的观察之下。他拿出加密通讯器,联系了陈启山,言简意赅:“家里附近有老鼠,专业级。需要临时监控,覆盖我家周边五十米,重点是巷口、后墙、视野制高点。设备要隐蔽,民用级外观。”
“明白。两小时内,让你家附近‘长满眼睛’。”陈启山没有多问,立刻应承下来。利用部门资源调用一些伪装成普通民用设备的监控探头,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安排完外部监控,陆见微开始利用自身优势。他重新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和村里青年类似的旧衣服,戴上一顶半旧的棒球帽,刻意模仿着赵铁柱那种略带莽撞的走路姿态,拎着个竹篮,如同寻常农家子弟一样走出了院门。
他没有东张西望,而是径直朝着村口小卖部的方向走去,嘴里甚至还随意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但他的感知力已提升到极致,眼角的余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沿途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耳朵过滤着一切不寻常的声响。
在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他脚步未停,仿佛只是随意一瞥,却已将树干上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树皮颜色融为一体的磁性窃听器纳入眼中。对方果然安装了电子设备。
他没有去动它,打草惊蛇是下策。
来到小卖部,他买了包烟,又和店主、以及几个早起在此闲聊的老人扯了会儿闲篇,话题无非是天气、收成。在这个过程中,他看似无意地提及:“早上好像看见个生面孔,在那边巷子转悠,是不是谁家来亲戚了?”
“没听说啊。”店主摇头。
一个老人眯着眼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瞅见个影子,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脸上有道疤,怪吓人的,没敢搭话。”
疤脸!
信息对上了!就是锁龙井边那个第三方!
陆见微心中凛然,脸上却不动声色:“哦,可能是我看错了。”他付了钱,拿着烟,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这一次,他选择了另一条路,绕到自家老宅的后面。这里是菜地和小片竹林,更便于隐藏。他假装系鞋带,蹲下身,手指在湿润的泥土上轻轻拂过,感知着极其细微的痕迹。很快,他在竹林边缘,发现了一处被刻意恢复、但依旧能看出有人长时间潜伏过的压痕,旁边还有两个烟头——烟嘴被仔细地捏扁,没有留下唾液残留,品牌是外省的低调高档货。
对方很谨慎,但并非无迹可寻。
回到家,陈启山安排的“眼睛”已经开始工作。加密通讯器上接收到了数个隐蔽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覆盖了陆见微指定的所有区域。他仔细浏览着,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审视自己的猎场。
画面大部分时间都很平静,直到上午十点左右,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身形瘦削的男人,出现在了通往村后的小路路口。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当他偶尔抬头观察四周时,监控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左侧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他似乎在观察村后的山路,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陆见微没有轻举妄动。他在等,等一个最适合的时机,一个能让对方最大限度暴露意图和手段的环境。
机会在下午到来。赵铁柱兴冲冲地跑来,拉着他要去后山堰塘钓鱼。陆见微心中一动,答应下来。这是一个绝佳的、不引人怀疑的接触机会。
两人拿着鱼竿,提着水桶,说笑着朝村后走去。果然,在他们离开村子不远,拐过一个山坳后,陆见微凭借远超常人的感知,察觉到身后远处,一个影子如同鬼魅般缀了上来。
“铁柱,你先去老地方打窝,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找个地方解决一下。”陆见微捂着肚子,对赵铁柱说道。
“就你事儿多!快点啊!”赵铁柱不疑有他,扛着鱼竿继续往前走。
陆见微迅速闪身钻进旁边茂密的灌木丛,收敛全部气息,如同融入了自然环境。他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那个疤脸男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在距离他藏身之处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下,警惕地观察着赵铁柱离开的方向,以及四周的环境。他似乎在判断陆见微突然“消失”的意图。
就是现在!
陆见微没有选择正面冲突。他悄然后退,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从一条猎人才知的兽径快速迂回,绕到了疤脸男人的侧后方。他捡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计算好角度和力道,手腕猛地一抖!
“嗖!”
石头并非射向疤脸男人,而是精准地打在了他侧上方一棵松树的枯枝上!
“咔嚓!”枯枝断裂,带着积雪和碎冰,哗啦啦地朝着疤脸男人当头落下!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自然”的袭击,让疤脸男人吃了一惊,但他反应极快,一个灵敏的侧滑步,险险避开了主要落点,只是肩头被些许碎冰溅到。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枯枝断裂的大致方向,右手已然探入怀中。
然而,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被惊起的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走。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赵铁柱粗犷的吆喝声:“黑娃儿!你掉茅坑里啦?快点!鱼都要咬钩了!”
陆见微从另一个方向,捂着肚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舒畅”表情,远远地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他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疤脸男人刚才站立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但陆见微知道,对方一定在某个暗处,用更加冰冷和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这一次短暂的、非接触的试探,目的已经达到。他确认了对方的跟踪意图,展示了对方对自己行踪的掌握,更重要的是,他像一头年轻的头狼,在入侵自己领地的陌生猛兽面前,巧妙地亮了一下獠牙,既表达了警告,又没有立刻引发不死不休的冲突。
他成功地让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影子”,从纯粹的猎手,变成了一个需要重新评估目标威胁等级的、谨慎的同行。
傍晚,陆见微和赵铁柱提着几条收获的鲫鱼回到家。刚进院子,加密通讯器就传来了急促的震动。
是陈启山,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见微,情况有变!潘狄瓦的主力车队已经进入县道,最多两小时就能到清水村!他们这次带了重装备,人数超过十五人,来者不善!”
“另外,‘零组’那边的烟雾弹失效了!他们似乎接到了更高优先级的指令,一支行动队已经出发,目标直指你家!预计抵达时间……可能比潘狄瓦晚不了多少!”
陆见微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微微收紧。
山雨,终于要来了。而且,是两场暴雨,即将同时倾泻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