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钰缓缓抬起手,伸向那道朦胧虚影,却在触及的瞬间穿透了一片沁凉的水雾。
原主的身影如烟似雾般渐渐消散,化作万千细碎的荧光,悄然融入浩渺的时空长河。
他低头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蓦然怔住——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在涟漪中若隐若现:有现代白领装束的,有古代书生打扮的,甚至还有身披铠甲的将军模样。
“这些都是……”他喃喃自语时,河底突然泛起莹莹青光。
一朵青莲破水而出,层层叠叠的莲瓣次第绽放,露出中央那颗晶莹剔透的莲子。
虚空中传来苍老而悠远的声音:“一花一世界,一子一因果。”
莲子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缓缓浮至沈清钰面前。
当他下意识伸手接住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涌入脑海:写字楼里彻夜不熄的灯光,寒窗下摇曳的孤灯烛影,战场上震耳欲聋的金戈铁马……每一个片段都鲜活如昨,却又恍如隔世。
“原来如此……”他轻抚着掌中微微颤动的莲子,恍然明悟这些倒影都是自己轮回百世的印记。
河面忽然泛起奇异的光晕,所有倒影渐渐交融,最终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直冲九霄。
随着时空长河的隐退,尽头处渐渐显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多了几分慈悲:“万般皆虚妄,唯有本心真。放下前尘事,珍惜眼前人。”
沈清钰猛然惊醒,下意识攥紧手掌,却发现掌心空空如也。
身侧的秦牧时正满眼关切地望着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拭去他额角的细汗:“可是做噩梦了?”
他转头迎上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不,是个……很特别的梦。”
秦牧时见他展露笑颜,也不由得眉眼舒展,温柔地将人往怀中带了带,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就好。”
沈清钰依偎在他胸前,耳畔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柏清香,只余满心安宁。
用过早膳后,沈清钰忽然握住秦牧时的手:“牧时哥,我们今日便启程回去吧。离家多日,我想家想孩子们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生动的神采。
秦牧时凝视着他重焕光彩的面容,不由想起昨日智通大师的谶语。
那番话似春风化雨,令他郁结多时的心结豁然开朗。
此刻他眉宇间阴霾尽散,眼中流转的笑意,再不是从前强撑的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欢欣,透着久违的真诚。
“好。”秦牧时柔声应道,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梢。
沈清钰微微抬眸,目光中带着几分迟疑:“牧时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牧时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温柔:“你想说时自然会告诉我。若不愿说,我们便还像现在这样相守。”
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于我而言,只要你在身边,其他都不重要。”
其实他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只是那念头太过匪夷所思。
看着好不容易解开心结的爱人,秦牧时终究没有追问。有些秘密,或许本就不必说破。
沈清钰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谢谢你,牧时哥。”
两人去向智通大师辞行时,大师早已在禅院门前等候,仿佛已洞悉一切。
晨光中,大师双手合十,慈眉善目:“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此去前路顺遂,望珍惜当下,莫负彼此。”
沈清钰与秦牧时恭敬行礼,拜谢大师多日来的指点与照拂。
马车缓缓驶离古寺,沈清钰掀开车帘回望。
阳光穿透云层,为寺庙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辉。
他忽然想起临别时智通大师的耳语:“缘起缘灭,皆是天意。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像一阵清风,拂去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马车渐行渐远,从山间的宁静驶入尘世的喧嚣。
行至香山县中心街道时,竟是人头攒动,寸步难行。
秦牧时掀开车帘问道:“小武,今日为何这般热闹?前方发生何事?”
小武的声音从马车前方传来,带着几分兴奋:“回主子,今日是商县令、李富等一干人犯流放西北的日子。百姓们都赶着来看这大快人心的场面呢。”
马车缓缓靠边停下,沈清钰依偎在秦牧时肩头,透过半开的车窗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几辆囚车正缓缓驶过,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间不时传来阵阵议论声。
“商县令和李富这般下场,也算是自食恶果了。”沈清钰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此时的商县令早已不复往日风光,一身囚衣裹着消瘦的身躯,满脸胡茬显得格外憔悴。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老爷!”突然,一声熟悉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又响起几声稚嫩的童音:“爹爹!爹爹!”
商县令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顿时激动地抓住囚车的木栏,声音颤抖:“秋娘!曜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秋娘一手紧攥着包袱,一手牢牢牵着商南曜。
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多亏了大少爷暗中周旋,我们母子才逃过被发卖的劫难。老爷,我们……我们随您一起去西北。”
“南舟?”商县令闻言,急切地环顾四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长子和夫人的身影,却始终未能如愿。
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肩膀不自觉地垮了下来。
与此同时,临街酒楼的二楼雅间内,商南舟、叶荃和李霜霜正倚窗而立,静静注视着下方这一幕。
“母亲,您既然还惦记着父亲,为何不……”商南舟话未说完,便被李霜霜抬手打断。
“相见不如不见。”李霜霜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决绝,“这样最好。他有娇妻幼子相伴,重归故里。而我们……”
她轻叹一声,目光在商南舟和叶荃之间流转:“好不容易才从西北那苦寒之地脱身,自是不会再回去了。你们舅父已在江南置办产业,不日我们便启程南下。也该让那对母子尝尝西北的风沙了。”
李霜霜转身望向窗外,眼神渐渐飘远,仿佛已经看到了江南的烟雨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