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田管事何等精明,见三公子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满意,便知这两兄弟已然入了贵人的眼,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沈清钰朝田管事微微颔首,田管事立即会意,声音里掩不住欣喜:“方正、方圆,还不快谢过主子!从今往后,你们兄弟俩就跟着三公子了。”
方正闻言,眼眶瞬间泛红,拉着弟弟扑通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方圆虽懵懂,却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小小的额头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声响。
沈清钰连忙上前搀起两个孩子,温声道:“不必如此。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沈家的人了。”
他伸手轻轻拂去方圆额上的尘土,又对方正道:“我有两个孩子,大儿子今年四岁,明年就要进学开蒙,你弟弟年纪相仿,正好当个伴读的小书童。至于你……”
他略一沉吟,温和道:“日后便照料我的两个孩子。待我外出时,你便随侍左右。”
方正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谢主子恩典!小的一定尽心尽力,报答主子大恩!”
他紧紧攥着弟弟的小手,仿佛抓住了命运抛来的救命稻草。
方正自觉地带着弟弟站到了安氏身侧,安氏看着两兄弟,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后院中仅剩两名丫鬟和一名哥儿,王嫂取来三块素净棉布和针线、绣绷,以燃尽一炷香为时限,命三人各自绣制一条手帕。
随着王嫂点燃线香,袅袅青烟在庭院中徐徐升起,三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只见他们指尖轻捻彩线,银针在布面上灵巧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田管事在一旁低声禀告:“三公子,那位身着蓝布裙的丫头名叫春桃,年方十五;另一位唤作秋菊,十六岁,先前都在大户人家当过差。那位哥儿二十岁,名唤田水,原是粮铺老爷的侍妾。老爷过世后,夫人便将他发卖了。”
沈清钰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叹这世道竟将活人当作货物买卖,稍不顺心便随意发卖。
院中三人各显神通:年纪最小的春桃选了粉嫩丝线,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针脚虽显生涩,却透着少女特有的灵气。
秋菊则选了淡雅青线,绣着几竿翠竹,针法沉稳有力,透着几分坚韧。
唯独田水与众不同,修长的手指捻着深蓝丝线,在帕子上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针线间尽显不羁气概。
待最后一缕青烟散尽,三块绣帕相继完成。
论难度,雄鹰当属第一,青竹最为简单,桃花则居中。
沈清钰饶有兴致地问田水:“你这绣技可是专门学过?”
田水恭敬答道:“小的曾在绣坊随绣娘学艺三年。”
沈清钰暗自思量,又问:“你们三人可识字?”
三人皆称识字。于是又命他们各自书写。
春桃字迹娟秀可人,秋菊的字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出姓名。田水不仅工整写下姓名,还题了一句诗,笔力遒劲。
“就选他们二人吧。”沈清钰指着春桃和田水做出决断。
秋菊闻言脸色骤变,咬着嘴唇犹豫良久,突然说道:“禀主子和田管事,奴婢有事要禀。”
得到准许后,秋菊急声道:“春桃是因与她家主子的少爷有私情才被发卖的。至于田水,他命格凶煞,生生克死了自己的爹娘和老爷!”
此言一出,春桃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夺眶而出:“你胡说!明明是那纨绔子意图轻薄,我拼死反抗伤了他,这才被夫人发卖!”
一旁的田水面色惨白如纸,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田管事脸色骤变,暗自恼恨秋菊不知分寸,又恐沈清钰怪罪,连忙解释:“三公子明鉴,我们牙行对每个下人的身世来历都仔细核查过。春桃确实因打伤主家少爷才被发卖。田水的爹娘和那位老爷都是因病去世的。”
说着,他话锋一转,赔笑道:“若是您有所顾虑,小的这就派人回牙行,给您重新挑选几个身家清白的?”
沈清钰唇角微扬,淡淡道:“不必了,就他们二人吧。”
秋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一把捂住嘴,强行拖了出去。
这时,福叔领着张老实父子匆匆赶来,禀报道:“三公子,这张老实父子不仅精通骡车驾驶,老张还会赶马车。更难得的是,他们凭着车辙印就发现了车轮隐患,及时修好了故障。”
沈清钰赞赏地看了一眼张家父子,对田管事说:“田管事,就这几个人吧。”
田管事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取来卖身契,那张家一家三口、方家兄弟俩和春桃、田水齐齐跪下磕头。
沈清钰抬手示意:都起来吧,咱们家不兴这套规矩。
张老实的媳妇拉着儿子,眼里含着泪光,却又透着对新生活的期盼。
田管事高声唱数:“车夫张家三口二十五两!方家兄弟俩十两!春桃八两!田水十两!合计五十三两整。”
沈清钰微微点头,从挎包中取出银票和散银递给田管事。
那田管事接过银钱,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作揖:“三公子真是爽快人!日后若还需要人手,尽管来咱们牙行招呼。”
待牙行的人离去后,沈清钰转身面向新来的众人,温声道:“既入了我沈家门,只要你们尽心做事,我自不会亏待。”
众人纷纷应声,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这时,一直沉默的田水突然抬起头,声音微微发颤:“三公子,我……我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沈清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轻轻点头。
一旁的春桃也鼓起勇气道:“三公子放心,春桃也会恪守本分。”
沈清钰嘴角微扬,转头对王嫂吩咐:“王嫂,趁着今日人齐,把家里人都叫来认认脸,把大宝小宝也带来。”
王嫂领命而去。陆嬷嬷和福叔见沈清钰处事有度,颇有家主风范,便各自退下了。